白葭(23)

作者:闻人谁

幽静的室内依稀可闻断续的呼吸声,那声音忽轻忽重,急促而低微。黄煌不知在梦中看到什么,紧蹙眉头,脸色阴郁变幻。

半明半昧的光线里默然站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站在床侧垂眸看着像是随时都要惊醒的黄煌。

那黑色的身影在虚空中抬手。霎时间,室内出现一种氤氲恍惚的亮光,既亮又暗。青蓝转红,柔和的渐变,照的满室显出一种奇异而令人晕眩的美感。

“你能看出这孩子之后的人生么。”胡游说话间,并没有去看叶阑声,仿佛只是自己无意识的一声呓语。

“知不知道都无用。今天之后,她的命运将由她不由天地。”叶阑声把祭魂转魄灯朝着胡游的方向递去,“你不正是为此而借灯么。”

地祇灵族虽被认为有干涉因果的行为,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曾真正违逆天地,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调整人生好坏的先后出场顺序罢了。让相信他们的人,提前享受到人生中注定会来的所有幸福快乐圆满和成功,求什得什。

胡游转过头来,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接过那灯。入手的灯轻若一缕羽毛,没有实感,火焰灼灼却温良如水。

“滕玉……她就在这里面吧。”胡游看着灯身每一面幽光闪烁,似是回忆起什么,湛碧的眼眸戚戚哀伤。

“这里有数以万计尚未磨蚀殆尽,执念深重的生息。”叶阑声的视线掠过祭魂转魄灯,落到胡游脸上,“你说的那缕应该还在八重镜相内。”

生息就是生魂中剥离剔除出来的东西,也被称为三心执念,包括善念,恶念和自身。只有三心斩尽后才能去往彼岸河。

胡游默然抿唇,忽的眉头皱了皱,嘴角微微牵动,却是没有作声。

见胡游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叶阑声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胡游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什么,一瞬后才道。“地祇灵族和归墟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而同样归墟也和人世有不可触碰的鸿沟。此次你违背规则跨越而来这人世,想来并不单单是监督我滥用祭魂转魄灯这么简单吧。”

她眼神复杂的看向叶阑声,细细的黛眉杏目间描摹着些许的闪动的光亮,迟疑的问,“莫非你是为了那个李良歧……还是,为了那个被拉回人世的女孩而来?”

“地祇难道个个都这么爱管闲事么。”叶阑声没有回答是否,冷如钟罄的声音,清寒深沉,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他冷眼看着胡游,出声提醒。“你的时间所剩不多,还是抓紧完成你的事情为好。”

——除了她,叶阑声难道还遇到过其他族人?

胡游听着叶阑声话里的意思,愈发感到疑惑。然而,她再顾不得细问,身体的衰竭和力量的流失是那么的迅速,她甚至能轻易感受到自己身体急速褪去的温度。

她握紧手间轻若虚幻的提灯。低头,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按上自己心口。她闭上眼睛,微微佝偻起身体,眉宇间忽的闪过一种剧烈至极的苦痛之色,脸色一下煞白,须臾眉头才缓缓展开。她移开按在心口的手掌,只见掌心间赫然绽放一朵六瓣花朵,盈盈闪烁着殷红的光芒。

“你不必如此着急。”叶阑声看着胡游掌心那朵熠熠生辉的盛放花朵,“失去了心焰,会让你心寒彻骨。”

胡游怕冷似的微缩着身体,整个人的肤色白如霜雪,隐隐透明。她倏忽笑起,摇头道,“毕竟一入灯只怕我再难出来。而我们地祇灵族一向有恩必报,从不食言。所以,还是先给你为好。”

“你要入灯?”叶阑声闻言,抬起半敛的眼皮,眼神中有些意外。

力量充沛的地祇都难以承受祭魂转魄灯的镜相华影,更何况以胡游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承受任何一重镜相,她一入灯,到时必然不只是衰竭至初生状态。

“是啊。”胡游转向依旧陷入梦魇之中不得安生的黄煌,眼神宠溺。她略微无奈的笑起,“因为我实在不放心这孩子。她异常倔强,心性执念也特别深。我担心她到时陷在镜相里,最后适得其反。”

说完,胡游把六瓣心焰向叶阑声递去。

叶阑声沉默了一下,伸手接过。

“还有这面凌笼八角镜。”胡游又想到什么,伸手去口袋里掏出了那面用布包着的小镜给叶阑声。“替我还给它的主人。”

待得叶阑声一言不发的接过,蒙昧昏暗的室内随即回旋而起一阵微风。那一阵风平地上升,轻轻吹拂起叶阑声宽大的黑色长衫。而胡游一头霜雪一般的长发,如银丝月线一般轻舞飞扬。

胡游阖起眼睛,微扬起脸,眉心处有一点殷红光点细细亮起,就像一滴血珠慢慢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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