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184)
只见一串白色的珠链边缘被勾在李良歧虚合的手指间,珠链底下系着的那一片小小的八角镜遥遥欲坠,像风铃的铃舌似持续翻转的镜面不断闪过白色的光,遥遥映射进白葭的眼瞳中。
“白葭?”一个苍老陌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惊愕和疑惑,失声问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白葭一愣,她没想到除了李良歧和那个小少年,竟然还有人在这场劫难中生还。
她循声转头,只见一旁的半截树干之下居然挨着一个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老妪。她穿着一身松垮不合身也十分不衬自己的青色衣衫,显得有些违和,而干瘪皱巴巴的脸上更是异乎寻常的有着一双如同深海明珠一般的湛碧眼眸。
此刻她的怀中静静靠着一个人,白葭垂落视线看去,那人紧闭着双眼,左眼上有一条尚未完全愈合的殷红新鲜的疤痕,像一条嗜血的蜈蚣。
“孟楚衍?”白葭心中一惊,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你,你是……难道……”
白葭吸了口气,不可置信的轻声,问,“……小瑶?”
木清瑶从白葭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瞬惊疑中回过神来,她对白葭的反应没有做出回应,无声的垂下眼。
“我就知道……”须臾,木清瑶在沉默中慢慢抬起眼来,她摇了摇头,朝着白葭露出一种极为沧桑的笑容,呐呐道,“……白葭,其实从我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隐约猜到你不是这个时间的人,因为我从你的身上感知不到时间正常流动的气息。”
“小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还有……”眼前接踵而来的变故早已超出了白葭的承受范围,她心神茫然的看着满身泥土的孟楚衍,有些语无伦次的喃喃,“我亲眼看到他死在阿瑛的剑下了,可我还看到他被活埋……他……他”
“我不是人类……而是地祇灵族。当时,我擅自消耗灵核之力救活了孟大哥,违逆了天地秩序,为此受罚于灵族。原以为只要能救孟大哥,我怎样也好……”
木清瑶笑了笑,怀抱着孟楚衍的那一双如同鸡爪一般的手微微紧了紧,十指的指甲缝中嵌着凝固血渍的黑色泥土剥离出一小块来。“可最后却原来还是改变不了命运……孟大哥在那之后又被生生活埋。因为尚自残留的灵核有所感知,我便从族内逃了出来……”
虽然木清瑶有着一双异常的湛碧眼眸,但白葭从未想到她居就是那传说中的地祇。
她愣愣的看着木清瑶苍老枯瘦的脸颊,看着她说着说着就像一个真正的老妪一样缩成小小一团,佝偻着背。忽然,心中涌上难言的钝痛滞重。
“小瑶……”
就在白葭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胸口一热,随即眼角亮起一片光华万丈的璀璨金光。这样的光让现在的白葭简直如同惊弓之鸟,她脸色一下煞白,僵硬的转过脸。
那是一片令人惊异的盛大光芒,映照得这片阴沉灰暗的天地霎时淡去了颜色,变成了一片浓郁的白。
木清瑶看着那片光,眼中盈盈有光,“他开启了幻虚樊笼。”
那是幻虚樊笼?!
这一句话让白葭如遭雷击,同时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她按住隐隐灼痛的心口,双脚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前。
在那一片几乎淡去一切色彩的耀眼光前,李良歧反手握住了自己染血飘扬的发丝,握剑的手腕一抬,利落的割断了头发。
他在风中松开握着一把断发的手,让漆黑悠长的发丝随风掠走而去,接着袍袖一甩,扔去了那一把掩日剑,毫不迟疑的一步跨进了白光之中。
白葭在尸体间跌跌撞撞的急切前行,倾身向前极力伸手,“等一下……等一下……李良歧!”
李良歧似乎完全没听到她的叫喊,身影被强烈的白光所吞没。
大地上零散的尸体几乎覆盖了脚下每一寸泥土,眼见李良歧身影半入光中,白葭急中生乱,脚下也不知踢到了什么,一个踉跄便止不住去势的一下往前俯跌。
就这一个刹那,她看到一枚衣角在眼前一晃而过隐没在白光中,就如她初见他时那一角白色衣角从镜子里当先掠出。
俯面跌落的白葭放弃了挣扎,只觉得心中忽然有什么飞得遥远了,同时眼前一黑。
当眼前再度出现光影,她的眼眸从黝黑渐渐蒙上一层光泽的时候,白葭从惊震中茫然了须臾后,猛地变为欣喜若狂,情绪的剧烈变化让她激动的双颊晕红,热泪盈眶。
此刻,她在一个拥挤滞闷的车厢内,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曾让她觉得烦躁厌恶又倍感颓力,最终无奈妥协的地方,也是她每天各种情绪转变争斗的一个浓缩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