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39)

作者:文选与文

岑皛看着唐阐离去的背影,她亦注意到林雰的得意,心中气愤不已。转念一想,她到底为什么生气呢?又在生谁的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岑皛才发现天迅速暗下来,她赶紧走到水井边上,将未洗完的菜迅速洗了,然后送到厨房去。厨房里,是唐作勘夫妇在忙着,这一点令岑皛觉得莫名温馨。

父母健在,家庭完整,一起下厨,多么美好的画卷。可惜,都不属于岑皛。

“皛姑娘,你得明白,我们这样的人,没法说不。”正在灶下添柴的郭良慈,忽然说了这样的话,她是背对岑皛的,此刻的厨房里,只有她们二人。

她是在安慰我吗?

刹那间,岑皛忽然明白了,身为流放罪人的唐家,就算面对伏砚最贫苦的农民,也是不得不低头的,罪人就是如此。所以,唐家人不会轻易得罪别人,她垂首,轻轻道:“我懂。”

“以后,能不能叫我阿皛。”这是岑皛的提议,她希望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等待回应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岑皛正待说些别的,却听到一句:“阿皛,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抬起头,看着慈眉善目的郭良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天完全黑了,唐家人点起油灯,照亮了尺寸之地。郭良慈拎着一只简陋的灯笼,站到篱笆外边,自然是在等儿子回来。

岑皛站在门槛上,她想着,上次这样等待,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心里暖暖的,这种不被当作外人的感觉,真好。

唐阐是披星戴月回来的,他向家人打了招呼,说送林雰到家,又跟林家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来晚了。唐家父母亦不以为怪,只是将儿子迎回家,叫上岑皛,一起坐下来吃饭。

饭菜是极丰盛的,对于家常菜来说确实如此。岑皛许久没有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稍稍有些拘谨。唐家人夹菜劝饭,对岑皛的热情态度,恰到好处。

晚饭之后,岑皛很自觉地跟郭良慈去洗碗,郭良慈婉拒,岑皛坚持,最终还是二人一起洗了碗。

唐作勘在正屋里,对儿子道:“林家想收个女婿?”

唐阐笑道:“不过是小姑娘的心思,林老大那样的人,不会让女儿受苦的。”

言下之意,还是流放罪人之子,不可能与当地人联姻。这是很无奈的事。

唐作勘又问:“岑皛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唐阐看了一眼门外,悠悠道:“顺其自然吧。”

唐作勘道:“那孩子在外边长大,性子粗野,干些粗活没什么,就是太可惜了。”

唐阐问:“爹,你想做什么?”

唐作勘道:“勋旧世家的姑娘,不该埋没了,我打算教她读书识字。”

唐阐道:“这是好事。”

这时候,岑皛从厨房过来,唐阐叫住她:“阿皛,早点休息,明天就得干活了。”

唐阐的话说得毫不客气,那“阿皛”二字,却成功吸引了岑皛注意力,让岑皛忘了不快。她来这里,不是享受生活的,而是帮人干活的。

当晚,岑皛躺在陌生的床上,沉浸在快乐中的她,不经意间想起今日林雰说的话。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一切变化太快,从荣家柴房离开,到荣家菜园子里的,得到唐家人的善待,又挨了林雰嘲讽,一切好像做梦一般。她拉过被子,蒙过头,总觉得荣家暂时不是事,就是林雰难缠,说不定日后常相见。她想着唐家人的亲切态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收拾好一切,唐作勘夫妇准备就寝。只听唐作勘道:“岑皛那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郭良慈道:“没有一点贵家小姐的模样,倒像个粗野丫头,要是没法驯服,迟早要出事。”

唐作勘道:“是这么个理,可咱们儿子喜欢啊。”

郭良慈道:“咱们还在神都的时候,都不敢奢望结交十八勋旧,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反而生出妄想?”

唐作勘道:“伏砚迟早要乱,咱们也不能久留。我听到故人稍的口信,说神都有了变故,当年被流放的人,有望赦免。”

郭良慈听了,先是默然,然后露出喜色,“当真?”

唐作勘缓缓道:“荣华富贵,生死存亡,不过在主上一念之间。这次,但愿是真的。”

郭良慈敛起笑容,“咱们一把年纪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只是可怜咱们的儿子——哎。”

说罢,几欲落泪,唐作勘也被勾起心事,他轻轻拍着妻子肩膀,道:“所以,咱们得早做准备。”

郭良慈点点头,将泪水轻轻拭去。

唐作勘道:“岑皛那孩子,要在咱们家长久住下去,总要磨磨她的性子。不知礼仪,总是乡下野人,不如从明天起,教她读书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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