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砚城往事(24)
一般说这句话时,都是有话要说的,只是干系太大,总想着先弄个“免死金牌”,到时候好抽身走人。这想法虽好,就是忘记了“心腹”与“心腹之患”就差了两个字。
“有什么话,直说。”
刘大娘得了“免死金牌”,这才道:“依奴婢看,那个岑皛终究是个麻烦,不如——”
“怎么样?”
对于故意吊胃口的行为,岑玖也觉得不悦,不过是因为她想听到后文,只好耐着性子追问。
刘大娘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最终,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岑玖明白了,正襟危坐,缓缓道:“外边的人,有怀疑那孩子亲生父亲的,可从没有人怀疑她不是我的女儿。如今,她到了荣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得怪在我头上?”
岑皛活着的时候,可以是个包袱,人人避之不及。可她要是死了,未免有些个怀念的人,会出来说三道四。到时候,任凭岑玖有几张嘴,也是说不清。
刘大娘见状,忙道:“夫人说的是,奴婢疏忽了。不过,倘若岑皛犯下大罪,外边人,便不会议论了。”
岑玖冷笑道:“她活着,便是个天大的罪过,还要如何?总之,这个馊主意,别提了。”
刘大娘探到主子心意,便拿出另一个主意,“夫人都这么说,那岑皛便是个祸害。倘若不能除了,便该让她离得远远的。”
“你有什么办法?”
刘大娘凑在岑玖耳边,嘀嘀咕咕一番,只见岑玖的眉头渐渐舒展,眼里透出一丝笑意。
“那,奴婢就告辞了。”
刘大娘说完话,颇为自得地离开,慢悠悠地去了柴房,结果瞧见岑皛同人说话,便藏了起来,侧着耳朵偷偷听着。
这边的岑皛,丝毫未发觉有人在听墙角,她抬眼看着唐阐,神情颇为沮丧。
“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唐阐柔声问道,并不是可以作出来的姿态,很自然,令岑皛莫名安心。他今日是来送菜的,瞥见了岑皛的模样,只道是有事,便寻了由头,悄悄过来,可巧四下无人,正宜相会。
以岑皛的性子,就算是真的被人欺负了,也未必能对唐阐说出口。何况,就是说了,唐阐又能做什么?跟伏砚荣家作对吗?
所以,岑皛只是垂着头,并不说话。她内心期待着唐阐能做些什么,这同样说不出口。还有一件更说不出口的:只要唐阐在身边,她的内心就会忽然平静,暂时忘记烦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从考证了,只知道这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万万不可令唐阐知道。
唐阐观察着岑皛的表情,他知道岑皛一定有心事,只是女孩子的心事不好对他说。然而,只要岑皛对他说了,那就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所以,他必须想办法促成这件事,还不能因此给岑皛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不说,我可就不走了。”一向温和的唐阐,说出了无赖般的话,笑容却依旧如常。
岑皛抬眼看着,又气又恼,想要跺脚,表现出来的却是矜持。倘若是别人对她说了这样的话,她定然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一去不反的背影。但是,对方是唐阐,她做不到。
不但做不到,唐阐这么说了,她还觉得有点开心,甚至有想要说出缘由的冲动。这么一激动,反而不知自己为何伤怀。
在十五年前,她就已经成为荣岑两家的弃儿,只不过到了最近才觉察到此事,才觉得伤心。这样的心绪变化,也能对人说?
唐阐从岑皛的脸上看到了动摇,他知道再加把劲儿,就可以诱使岑皛说出心事。于是,他接着道:“我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吗?现在,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在这儿听着。”
岑皛一颗心终于彻底动摇,不过,她还是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而是想了想,才喃喃道:“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一个孩子,会轻易扔掉吗?”
唐阐明白岑皛的纠结,这是岑皛必须想明白的事,“这事,我没法亲身经历,就举个例子吧。比如说,完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母老虎就把自己生的小老虎吃了,以此活命。被吃掉的小老虎,会怎么想自己的母亲?”
“它会怨恨。”岑皛想了想,说出了个不确定的答案。
“不,已经死了的东西,不会再有怨恨这回事了。”唐阐微笑着,“那母老虎呢?你认为母老虎会怎么想?”
这次,岑皛没有说自己的想法,她反问:“怎么想?”
“母老虎想,小老虎不过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今吃回去罢了。”此刻的唐阐,笑容是冷冷的。
岑皛讶然。
如果对母老虎而言,生下孩子的辛苦,足以抹杀它对小老虎的屠杀,那么作出什么都是可能的吧。假若人也这么想,不过掉下一块肉而已,为了大人的性命,要处置掉这块肉,也是可以有各种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