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在你(9)
“放肆!”力道极大,纱帘急急的抖动开来,珠串也窸窣作响个不停。赵思懿被撂倒在脚蹬上,手肘磕在一边的小盏上。“姑娘!这……”宫娥们虽都想去,但又碍于圣怒而不敢行动。熟悉的称谓使他瞬而恢复清醒,他速起身掀过纱帘,亲去搀扶。“你怎么来了?夜里风急得很,你又不多添衣裳,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若风寒又起又要遭罪。让我瞧瞧磕坏了不曾……”说着就要去翻她的袖,前前后后数位宫娥内侍,他亦从未这样失礼。
思懿退后两步,叉手施礼:“陛下说的极是。早春乍暖还寒,紫宸又一早便撤了火盆,还请容奴为您更衣。”于是他示意她跟随,二人单独入了紫檀木架的屏风,待他替他解开胡乱缠绕的衣带,又依照平日的惯例,一样一式的重新理顺归整。
大抵是吃酒的缘故,他身上格外热腾腾的,隔着中衣,时而擦碰到一寸肌肤,都能感到几分温热。待理整齐,她再次施礼便要退出去。却被他拽住了手腕,他抬手示意她噤声,解开她腕间的盘扣,一寸寸翻开她的衣裳,直到翻至肘处。她肌理白皙,青紫便格外清晰可见。“是我不好。”
说罢他去抽匣里取一药瓶来,嗅起来像是药酒的味道。他举止细腻,像是做惯的。“在偈州军营那两年,早习惯每日有个擦碰了,这药就时时携带在身。虽非名贵药材所制,但药效极好,不出个七八日,伤就自然消褪了。”
她闻言解颐,“竟有这样神的药!只可惜那两载奴不在您身旁……”他转而问:“你那两载在禁庭受教,该是极苦的罢。听度潜说,每日只得睡上两个时辰,早晚听训,回了屋还要抄录宫卷,一刻也不能停歇。”她笑着摇头:“不苦。奴是岳王府邸送往内宫掖听教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殿下,象征阖府。如此,奴定是事事在前,样样占魁。”
她所言不虚,遣去受教的都是近身服侍各府殿下的侍女。谁没有十八般本领,为使各人用尽浑身解数,则难免多是较量。从绣艺到念书、从小楷到绘画,她竟也是无一落在后头的。
今上含笑,无比肯定道:“我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思懿更好的人。”
第5章 蔓草难除心绪乱2
她看向她的眸光里像是万千思绪萦绕,一时又现出隐约氤氲的水汽。他走近了,左手于她眼睑下细细摩挲,“方才都不曾哭,怎么现下倒哭了?”她胡乱的晃头,像是有意躲避开他的探问。待等她止住涌现的泪意,他方瞥向外头竖着的下人们,“阿眠,你先回去。”
她侧首,循着目光瞧去,几人已然有些长跪到有些支撑不住,冷风里肃立的宫娥好似在发着颤。“等陛下处置过了,奴服侍陛下歇息罢。”他笑着婉拒:“今日就算了。我饮醉了,难免举止失措,生怕再伤损你。再者,我将行杀伐,这般场面,总不愿你亲眼瞧见。”
杀伐,多么残忍的两字。在他温和又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她终忍下了张口求情的言辞。她想为何隽、度潜说情,那不过是中宫博恩的诡计,他们难以凭蚍蜉之力抵御,即使生出纰漏亦有情可原。可她知晓,一次、两次、三次,事不过三,她一再的试探已然抵到他所能忍耐的底线上了。“奴告退。只是……”他仍然存着温柔的笑意,像是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她说出她的下文。“陛下能不能别再恼了?”他笑意愈浓,向她再三点头。“好。”
两人自屏风后出,却无一人胆敢抬首窥视。今上吩咐道:“涸蔗,取朕的狐氅来给思懿,再送她回去。”她闻言如蒙大赦,自去衣架上取来,给赵思懿披好,又仔细扶她远离。她渐行渐远,直到消隐在他的视线,他的笑意随着她身影的消散一分一分地褪了下去,换之以素日的肃杀。“朕素日宽待,只想着诸位勤勉,纵有小误,亦不想过分计较。却不想今日宽纵至此……竟像是紫宸皆为旁人天地,全凭他人做主了一般。”
他的话很轻,语调甚至与平常和下人打趣时一般无二。“是谁所指使,朕已不打算再问。今日便在紫宸殿前,杖毙姜氏,请坤宁、紫菱阖殿宫侍,紫宸御侍尽数观刑。度潜教导不善,革三月俸秩,何隽前有延误病情,后纵姜氏直入内殿,鞭笞三十。今日当值尽罚十杖,此后再有犯者,便与姜氏同罪论处。”
姜清哭喊起来,满口求饶,却已于事无补。从开始的顾念求情,到后头的家族门楣,到最后急喊“坤宁救我,殿下救我”等辞,皆只能作死前最后的疯癫之语。
到临了,姜氏像是顿悟,“赵氏!殿下所言竟是极真,本就是个和飞燕一样的祸国殃民的鬼魅,哪里配得……”他平淡的目光转作锋利,命亦下的极快,“让她永远住口罢。”行杖内侍奉令,迅捷落笔。一干人等瞧的胆战心惊,颇有杀鸡儆猴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