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33)

作者:再枯荣

奚桓一心记挂姑妈,又恐伤了外祖母的心,随口扯个慌,“来前先生给布置了功课,叫应时下春色,咏赋一首桃花、一首梨花、一首迎春、一首杜鹃。孙儿还一首没作出来呢,不日先生就要到家开课了,不回家作出来,只怕没法子交差。”

“哼!”老太太顺手握着榻边凤头杖,往地下狠一墩,“作不出来,他还敢打你不成?他若打你,连你老子我一道叫到家中来骂!”

松琴障帕轻笑,似春风摇得梨花白,“外祖母也不好,桓哥哥若学业不好了,在家要被姨父骂,过来要被外祖父训斥,他可不得勤谨些?偏您这里心疼他,回头岂不是叫他背地里挨训?”

边上又有老太太屋里的丫头来搭腔,“老太太心疼外孙,自然是想他上进的。”

左右夹攻下,方哄得老太太矢口放人。摆了早饭,请了奚桓他姨妈小乔过来,三世一齐吃过早饭,小乔使松琴将奚桓送至二门外。

园中柳藏早莺,花映暖阳,各处宜诗宜画,正衬诗酒年华。

松琴穿翠蓝的裙,纱绿的鞋面,玉步轻点,口里柔声嘱托,“正月姨父过生辰,我到家去,姑妈送了我这条新做的裙子,我还没好好谢过姑妈。哥哥车上,我使人装了一盒时兴宫花,烦哥哥带回去,替我在姑妈面前磕头。”

恰好采薇在后头听见,也走上前来,“爷,方才老太太也使人装了两盒点心,叫带回去给姑妈吃,说是烦她上年做的额帽。”

奚桓点头应着,草色发带被风拂在脑后飘逸,与他的声线一般,漫不经心,“晓得了。”又睐目松琴,“怎么近日不到家去玩耍?姑妈总说你好,你也该勤去看她。”

松琴轻吐舌尖,面染红霞,“娘说咱们大了,总该有些男女之别……”

说到此节,一再放低了声线,“这还是次要,要紧的是范姨娘,像是不高兴我去。回回我去了,她都是面上和气,底下淡淡的。娘说,她虽不敢得罪我们这一门的亲戚,却到底不喜欢。我想着,也不好常去点她的眼。”

“何必理她?”奚桓噙着一抹冷笑,沉淀着满目不屑,“你只到莲花颠里去与姑妈说话,又不到她跟前去。小辈里,姑妈最喜欢你,待你比范纱雾强了许多,绢子扇面都是留着紧你先挑。”

松琴稍稍顿气,侧目窥他一瞬,低垂了眼,“那哥哥呢?”

“我?”奚桓些微攒眉,恰逢风起,裹挟春香,暂且吹不清他稀里糊涂的脑子。他淡淡地笑,露出左边一颗新长的虎牙,尖利如狼,“你性子温静,是招人喜欢。我走了,你回去吧。”

那松琴立在垂花门下福身,水汪汪的眼目送其锋芒渐露的背影,遍野春色展开她在如霞的腮,像在梦里开出黄花。

却有久寒之冬“咣当”一声回响在冷冰冰的床榻。

一则天青色的门帘子撩开,露出一只玉白花缎鞋,循上望去,是葭灰的百迭裙,扎着酡颜的对襟短褂,裹着桃粉的抹胸,托举出一张慧丽婉媚的脸,唇下掩着颗小痣,沉着内敛,不与桃李争妍。

不是花绸是谁?横转经年,出落得花颜芳妍,她眼朝四下淡淡搜寻一圈儿,在圆案下头瞅见满地淅沥沥的汤药与七零八落的碎瓷片。

正暗与榻上秾夭冶态的椿娘递眼色呢,却听莲心怒骂,“你是没长眼还是怎么的?端个药也端不好,要你那爪子做什么用?”

案前立着个丫头,怀里赍抱着一方托盘,乜抬着眼,“我又不是成心的,姑娘犯得着这样大的火气嘛?药洒了,再煎一碗来就是,何苦来?”

莲心怒而生恨,下榻来抬手要打,被椿娘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重煎一碗来就是,犯不着生气,姑娘吃药要紧。”

两丫头对峙半晌,到底是莲心喘平了胸口,又坐了回去。花绸闷观一阵,仍旧打帘子踅入卧房里。

房中一束光照着粉尘,落在窗侧一只肥腰粗口的官窑冰纹瓶上,里头插着高低错落的两束桃花,半开未开之际,已有凋敝之态。

韫倩在床上泄出缕轻巧的笑音,略显中气不足,“叫你瞧笑话儿了。”

花绸款裙过去,仍旧坐回圆杌凳上,细观韫倩面色,白里透着股子淡淡的病气,听她讲完话,又咳嗽了两声,咳得花绸心紧,“那个也是你房里的丫头?瞧着面生,怎么如此嚣张?”

帐里光影斑驳,韫倩将手肘撑一撑,髻亸钗斜地往床头靠起来,“我们太太才拨来我房里的。”

“这倒奇了,她还想着给你拨丫头?”

韫倩将清瘦的下巴略微歪一歪,一双讥讽的眼睇来,“正月里,她给我定了一门亲,明年春天完婚。她怕到时候我身边没两个人陪送,丢范家的脸面,因此拨了两个丫头来。平日也使唤不动她们,白在这屋里混饭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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