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12)
“那依太太的意思,还是告诉姨娘没找着就成了?”
冯照妆摇扇不吱声,对面云窗霞阁,晴丝昏昏,黄莺雀跃蹦跶着脚,一跳,便跳过去好几日。
西风絮絮,一晃初秋,那范纱雾遗失的金锁不知埋香何处,庄萃袅找不见,急了几日,只得作罢,又张罗着另打一只,此事姑且混过。
混到十里荷香店,霞光入帐,清秋满窗。
自入了秋,花绸早起咳嗽两声,暂把针线停住将养两日。这日洗了头,披襟散发坐在廊下,正摇着把蒲扇纳凉,忽见椿娘院门进来,腮浅额黄的嫩脸上笑个不住。
花绸抱着膝靠着廊柱子笑道:“哪里去得了什么好?这么高兴。”
那椿娘款群走到廊沿外头,趴在阑干上,“我到大少爷院儿里与采薇说话,听见大少爷病了,哼哼唧唧的在床上,就是不爽快。”
“怎么病了?”花绸忽地放下腿,额心轻蹙,稍刻复抱膝欹回柱子上,一敛起初的惊惶,旖旎的眼中透着漠漠的水光,“请大夫瞧过没有?”
“请大夫也无用,大夫也没法子。大老爷连着两日在户部当值没归家,等回来,少不得那些婆子丫头要遭殃。”
花绸遮扇轻笑,娇眼横嗔,“你这丫头,怎么幸灾乐祸?怎么请大夫不管用?”
“他那是自个儿折腾的病。听说他一直吃奶吃到如今,前头兀突突地吵着不吃了,熬了这些时日,吃什么都没滋味儿。奶妈挤奶给他,他咬死了不吃,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
适逢奚缎云在屋里听见,蹙眉出来,将花绸瞅一眼,“这小孩子家断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绸袄,你同娘一道瞧瞧去。”
如此这般,花绸回房匆匆挽了发,换了件孔雀蓝短褙子,里头裹着月白的抹胸,下头扎着樱花粉的交窬裙。走到奚桓院里,见仆妇成堆挤在廊下,听声音,屋里头范宝珠与冯照妆皆在。
那冯照妆坐在床沿上,将坐在窗下的范宝珠睇一眼,似乎话里有话,“姨娘没生过孩子,自然不晓得这奶养孩子的不易,更不晓得孩子断奶的不易。他吃了这五年,猛地不吃了,吃别的自然没胃口。”
范宝珠捱着奚落,拔裙起来,围着床畔不耐烦地打转,“桓儿,既如此,你就接着吃奶,现成的奶妈放在屋里,你又闹什么?”
青华帐里,奚桓小小一个身子缩着,浑身不自在,只把个小肚子环抱,回眸瞥围了满床的女人一眼,十足十的不耐烦,“不要你们管,我讲不吃就不吃。”
余妈妈急在一边,忙从采薇手里接过一碗燕窝粥,“那吃粥?不吃奶,不吃饭,好歹吃口粥,倘或把身子饿垮了,岂不是让婶婶姨娘心疼?”
范宝珠倒不是心疼他,只是怕外头说她这个当家姨娘不好,因此耐着性子劝几句,“余妈妈说得是,奶不吃,饭也不吃,你父亲知道,看他打你!”
听见她的声音,奚桓低低躺在床,瞥来的眼却像高在云天,“滚。”
当着满屋里下人,范宝珠浑身颤一颤,珠翠摇响得稀稀落落,黑了脸带着丫头出去。迎头巧撞上花绸母女,花绸福身请安。她冷眼一乜,目中题愤,画眉凝怨。
第5章 . 凤来朝(五) “要您喂”
廊下半荫半阳,一阵香粉擦身去,花绸捉裙回望,见范宝珠背影忿忿,晌午的阳光将她的影缩得又笨重又粗陋,似个千斤坠,被她拽着吃力地往前走。
目送其出了院门,花绸回头一行与她娘嘀咕,一行攀廊而上,“范嫂嫂怎么瞧着像是生气?”
奚缎云凑近与她嘀咕,“你这范嫂子也难,做妾的当了家,谁轻易能服?又摊上桓儿这么个小魔王,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且不说你大表哥在上头盯着,就是桓儿早晌磕破点皮肉,他那做内阁首辅的亲外公下晌就要派人来过问。”
遥想奚桓那琢磨不定的脾性,花绸暗里好笑,旋了一扇屏风门,踅入卧房。
但见满墙的名家字画,案上蓝田玉香炉里燃着销金兽,窗户底下一张拓飞鹤的紫檀榻,往前一张书案,案后头高高的多宝阁,金银玉石,不胜列举。
前头又一则屏风遮着床,冯照妆靠窗坐着,花绸远远蹲个万福,“二嫂嫂,听说桓儿病了,我与娘来瞧瞧看。”
冯照妆绕屏而出,走近拽奚缎云的腕子,“他姑奶奶,你瞧这小祖宗,要断奶自己又想,想嘛又不吃,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还不听劝!”
花绸的声音甫钻进奚桓耳朵里,他就一个猛子翻身爬起来,拨开眼前绿暗红稀的丫头婆子,隔着屏风在床上直冲花绸的影招手,“姑妈、姑妈!过来!”
“嗳。”徐徐地,花绸的虚影从屏风后头踅出,像只蝴蝶落在他的帐间,将他脸上粘的发丝温柔刨开,“听说桓儿不吃奶了?你站起来,叫姑妈瞧瞧,是不是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