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153)
思忖再三,她才缓缓抬眸,嘴边漾出一枚极浅的笑,“宫中规矩繁多,臣女却是放诞惯了的,殿下不是不知。”
高成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面无神色,半晌,终于扔下一句:“伶牙俐齿。”
言罢,又抬脚继续往前面走。
薛翦跟上去,回了他一句:“殿下说的是。”
今年的初冬是比往常要冷上一些,薛翦走在游廊上,渐渐觉出几许寒意,正伸手拢了拢衣袖,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没来由的话。
“本宫对她们无意。”
她闻言侧过头,又听见他似是无奈地说:“但父皇之命,本宫不可违。”
不知怎的,薛翦的嘴唇动了动,仿佛唤了声殿下,嗓音却像被冷风浸碎了,无声无息。
“这风愈发大了,还是到本宫那里饮茶去罢。”
入得东宫后,几乎与他们步入殿内的同时,外头便生起了簌簌的响声,原是突然下起雨来,教薛翦不由蹙了蹙眉。
“又是个多雨的时节。”
高成淮瞧着外面淅沥的雨水,从檐角一路蔓延而下,轻声叹了句。
恍惚间好像又看见那年在薛府的廊庑下,薛晖冷冷望着院中跪立之人,同他说:“小痛在体而长利在身。”①
薛翦甫一落座,便有宫人奉了茶来,她微微点头,称了声多谢。
梁安见殿内昏暗,连忙去掌了几盏灯,又走到高成淮身后低言禀道:“殿下,陈谓眼下正在重辉殿外。”
高成淮思绪回笼,转眸看了薛翦一眼,起身道:“本宫还有些事得处理,你便在这待雨停了,让梁安送你出去罢。”
薛翦见状放下茶盏,一同站起身道:“殿下不必管臣女,您先去吧。”
瑟瑟风过,如同挑着一注秋水往人衣襟里灌。重辉殿外立着一名身穿玄服的男子,见高成淮来了便肃身走到他跟前拜见,也不顾这风雨。
高成淮看他一眼,径自往殿内走去,“可是查到了什么?”
陈谓垂首道:“回殿下,一月前,有人曾在城郊外见过宁逸与卫府大公子,卫良。那日夜里宁逸还曾拜访过薛府。”
话音方落,高成淮眉梢微不可察地抬了抬,“消息准确么?”
“属下不敢贸然回禀,遂派人前去查证过此事,千真万确。”
高成淮负在身后的手稍稍一握,面上却不见什么神情,心中想到,此事多半是舅舅授意于宁逸。
如此,便也就说得通了。
不愿卫窕成为太子妃之人,除了自己,为首的便是舅舅罢。
光凭宁逸一人,既无立场,又没有身份,岂敢又岂能在天子脚下排这一出好戏?卫府眼下派人追捕宁逸,想来是还没有查到舅舅身上。
抑或是查到了,也不敢如何。
一缕淡薄的白烟自香炉口沿袅袅升起,高成淮瞧了它一会儿,复抬眸望向窗外,眼底隐隐掀起一道肃厉的神色,似有愠怒,又有嘲讽。
从头至尾,他都没将此事告与自己。
为何呢?
不多时,殿内终于传出一道幽寒的嗓音:“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是。”
李聿得知薛翦进宫,一早便从书院告了假,在宫门外等她出来。
犹像上次一样,静静守在营帐外头,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只知道要等到她才能安心。
陆衡见他长久站在风口里,衣襟都被吹得翻飞起来,不由又上前劝声道:“公子,您还是回车上等吧,我在这替您看着。”
李聿的目光越过伞面,望了眼愈发灰朦的天色,像是有乌云积压在心上一般,阴沉极了。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话既出口,方才察觉声音里狭了几分颤抖之意。
陆衡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正想再劝上一劝,未料自宫门内走出来一名女子,旁边有内侍躬身为她撑伞,隔着细雨一瞧,正是他家公子等了这般久都不肯离去之人。
“薛翦。”
李聿面色一喜,几步走到她跟前,地面水花飞溅,直往他衣摆上蘸。
薛翦接过内侍手里的伞,顿足望了李聿半晌,只见他脸色霜白,宛如匣中冷玉。心头微动,温声道:“你怎么”
李聿轻轻笑了笑,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说罢便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翦见小竹此时还未来,又不想负了李聿的心意,遂点了点头,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车内尽是洋洋暖意,李聿的手却在风口里冻得久了,乍一坐进来便生出几缕麻木的痛感。
他缓缓将指尖隐入袖口,注视着薛翦道:“你”又蹙了下眉,“皇上可有”
薛翦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识破了他的心思,嘴边弯起一丝极小的弧度,“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