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485)

作者:苇衣

杜平一路策马,她没有去冯家,直接回到公主府。

她如今步入府中,只觉恍如隔世,这座府邸已失去它的主人,正如她也失去母亲。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每一处摆设,每一处景致都如此熟悉,每走过一处都能忆起和母亲相关的事情,睹物思人。

杜平鼻子一酸,不敢再看,匆匆朝母亲屋子走去。

没想到寒山正守在母亲屋前,看到她来了,上前掏出一封信函递过来:“郡主,这是殿下给您的。”

杜平怔怔接过,走到屋中坐下,展开细读:

信上第一行字,便是“汝见此信,吾当已身死”。

杜平手抖了抖,她移开目光平复心情许久,才有勇气继续往下看。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时至今日,当真相大破之日,冯家必不容汝,京城亦不容汝,众争之地勿往,当眼望北方。吾度将来十年二十年,天下或处大乱未平之际,惟当藏身匿迹,不可稍露圭角余外,暗自蓄力招兵治军为至要事。汝之志向,吾亦心知,汝可前往北方投靠杜厉,汝亲父于治军打仗可属当世奇才,此人可信亦可用。切记,利可共而不可独,轻用其芒,深藏若拙。”

杜平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从头到尾,每个字都是母亲对她将来的淳淳劝导,苦口婆心,即便死了,也还在为她铺垫后路。信至末尾,龙飞凤舞几个大字,与前面端正的笔迹完全不同——

“愿汝翱翔于九天,再无束缚。”

杜平泣不成声,她把信纸折起来置于火苗,看着它零落成灰,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灰了。许久,她抹一把脸,开口道:“母亲有何安排?”

寒山:“殿下说您在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京城,否则等皇上空下手来,想走也走不了。”

杜平看他:“怎么走?”

寒山掏出一张地图,展开顺着路线指示:“出城之时,属下会替您引开追兵,若有幸脱逃,我们最后在此地汇聚。”他指着地图上某图,重重一点,“到了这里,已算摆脱追兵,朝廷只在那里设了驿站,连官府也无,几乎是无人管辖地带。”

杜平看一眼地图,再往后走,往西走就会进入徐家势力范围,往北走则是匈族所在。

寒山继续道:“殿下离开前,将能带走的家当都交给郑嬷嬷保管,留给您后用,准备好后即可安排后续行动。”顿了顿,他抬眸问,“郡主决定何时出城?”

杜平没有说话。

寒山紧绷的面孔难得透出一丝焦急:“郡主?”难道郡主还留在这里?他虽不知信函上写了什么,可公主殿下留后路的时候再三提醒,一定要带郡主离开。他道,“殿下嘱咐去江南不适合,去冯家也不行,这条路是最稳妥的。”

杜平问道:“你知道母亲情况如何?”

寒山沉默许久,只道:“殿下只说,她若寅时还未回来,亦未传回消息,就让属下带您离开。”他本想去冯府找人,没想郡主自己回来了。

杜平嘴唇动蠕动:“母亲死了。”说到这句话,眼泪又掉下来。

寒山面露震惊,一动不动站立许久,他垂眸:“既如此,郡主更该尽快出发。”

杜平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此刻却说:“容我再想想,明日给你准信。”

寒山方转身离开院子,郑嬷嬷已经红肿着眼睛走过来。

杜平早就看她站在院门外,郑嬷嬷是母亲的奶嬷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杜平说话并未避着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刚才那番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视线对视良久,郑嬷嬷涕泗滂沱,颤着声问:“确定……死了?”

杜平含泪点点头。

郑嬷嬷顿时上前抱住她,嚎啕大哭。

杜平也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不知哭了多久,郑嬷嬷止住泪水,拉住她的袖子:“跟我来。”她将杜平带到屋子里,走到角落一处箱笼,打开来,里面厚厚一沓全是大额银票,各地繁华处铺子的地契和上好良田的田契,粗粗一扫,就知道是惊天财富。

“这是殿下替您准备好的。”

杜平站着没动,怔怔望着眼前一切。

郑嬷嬷从箱子底掏出一块牌子,塞到她手里:“这一箱子不好拿,将来你只要拿着这块牌子去大盛钱庄,想取多少就取多少,身边带着碎银更好使。”

杜平捏紧手里的牌子,还是没动。

郑嬷嬷哭道:“大姑娘,你千万别犯傻,殿下的安排从来不会出错,她让你走,你就一定要走得远远。当年她让你父亲走,你父亲得以留下一命,如今她要你走……”郑嬷嬷抱住她,“走吧,人这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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