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17)

作者:苇衣

言辞恳恳,满目心酸。

他抬头看出杜平眼中的犹豫,只得再下一副狠药。

小腿的疼痛愈演愈烈,他强行压住,折腿跪下,慢慢弯下腰,额头伏地。

这是一个大礼,曾经也只对当今圣上行过此礼。

屈辱吗?不。

弱者没有资格谈屈辱,尊严是要自己挣来的。

他出生时家族已经没落,带着弟弟一路来到京城,他见过太多的底层的辛苦。从云端掉落地面也只是一刹那,昔日的荣耀无法成为今日的骄傲,成王败寇,能留一命已是侥幸。

从古至今,历代君王都喜欢抄家灭门不是没有道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打蛇不打七寸,难不成等来日反噬?

他方才说的,句句出自肺腑,这是皇上的仁慈,也是公主的仁慈。

不过下跪,不过是对着晚辈下跪,而已。

女儿的性命比这重要百倍。

杜严眼眶微红,到了今日方有后悔,他不该把女儿照着大家闺秀來教养,他教了女儿这么多道理,唯独忘了告诉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杜平微微动容,起身往前走去,避开他的大礼:“我可以跑一趟,成不成不敢保证。”

“你是个好孩子,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很感激。”杜严望着她和弟弟相似的面容,更觉物是人非。杜平的长相偏于艳丽,五官比普通姑娘深刻许多,尤其那一道眉毛,线条流畅而张扬,像极了他弟弟。

“嬷嬷,唤人给我把马牵來。”

“我还有一个请求,”杜严出人意料地开口,“家人也于此事心急如焚,可惜苦无门路,我担心他们做出不智之举,到时候恐会影响你做事。”他看了杜平一眼,又将视线移至受伤处,苦笑道,“我的腿不方便,回去担心迟了,能劳烦你去总督府之前先帮我回家通报一声吗?”

听到这要求,杜平停下脚步。

她回头笑了,挑眉,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可以啊。”

说实话,杜严不出口,杜平还真是没想到这点。凭良心讲,她确实打算帮这个忙,但这么一提醒,她突然想到终于有个理由光明正大去杜家耍威风,这回,杜家小子非得给她跪下道歉不可。

虽多年不曾涉足,但杜平依旧认得去杜家的路。

这一带街巷算不上贫民区,但住的也都是小家小户。杜平出门匆忙,忘了换身衣服进来,策马进入市井小巷,雪白的骏马华贵的衣裳还有殊丽的面容,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

杜严一家被贬为庶民后,并未声张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

初来之时,周围人对他们并不亲近,只因这家子长相太过突出,而且带着异族韵味。寻常百姓说不出具体来历,觉得他们有点儿像汉人,又有点儿像舞肆里的胡姬那种长相。

杜严为人和善,家里其他人也不摆读书人的架子,是以慢慢融入此处生活。

杜严平日做着教书先生,收的供奉并不高,有时也替人代笔写书信。虽收入微薄,倒也能撑起一个家。街坊邻居都知道,杜家的儿子女儿长得俊,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平时想要说媒的人也多。

这回,杜家女儿被总督家小公子当街掳走的事儿,顿时传遍了这小地方,有人说风凉话,也有人开始等着看热闹,甚至有人觉得他们攀上高枝,最好心的也不过安慰他们几句。

巷子里面各家大门紧闭,担心是总督府派人来。

民不与官斗,自来如此。

前头已经能看到杜家屋顶,杜平跳了下来,牵马前行,两旁的视线她视若无睹,反正他们也只敢偷偷看。

她抬手敲门,不徐不疾,声音也不算大。

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

杜平猜测家里可能没人,就像杜严说的那样,家里人可能已经冲到总督府。

犹豫间,隔壁门缝里凑出一个小脑袋,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小麦肤色,滴溜溜的大眼睛像葡萄一样,她艳羡地看着杜平,轻声说:“里头有人。”

杜平向她望去。

小姑娘赶紧地把脑袋缩回去。

杜平挑眉,又敲两下门,咚咚。

就在杜平快没耐心的时候,大门“兹拉”一声打开,门里站着一个中年妇人,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刚狠狠哭过。她长得不算好看,只能算是端正。容色憔悴,像是几天没好好睡觉。这妇人看到杜平,明显一愣,张嘴半天说不出话。

“家里还有人吗?”杜平问。

韦氏怔愣半晌,在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谁,她的眉间终于露出一股喜意,公主府来人了,夫君成功了,女儿有救了。

久久得不到回答,杜平的眉毛又挑起来了。

韦氏赶在她开口之前赶紧回答:“有,有,”她开门邀请杜平进来,“子文也在家,请进,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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