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番外(53)
帐中只剩下两位婢女,薛存芳在聂昕对面坐下,抬眼瞥了二人一眼,聂昕头也不抬道:“不必担心,她们是我的人,都听不懂大昭的语言。”
薛存芳送出手信和家书,又静静端详聂昕片刻,启唇道:“这十年来,公主过得可好?”
“你尝一尝。”聂昕盛满一杯奶茶,抬手送给他,视线随之递过来。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宛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薛存芳一愣,再细细看去时,对方的目光又变得复杂无比,让他惘然不解。
聂昕淡淡道:“尚可。”
又问:“你呢?”
薛存芳想了一想,“还好。”
“你的‘还好’,想必不易。”
那她口中的“尚可”又如何?薛存芳没问,转而奔入今日的主题,“乌羌单于驾崩,你可为自己的今后计议过?”
聂昕道:“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必然是为我计议过了。”
“昕姐,”薛存芳唤出了一个二人往日皆熟悉无比、却暌违了十年之久的称谓,“我是来履行十年前的约定的。”
十年前,在远嫁匈奴的旨意下来后,他在公主府里找到了坐在池塘边的聂昕,聂昕那时的神色,想来与十六岁时站在红鲤池边的他如出一辙。
“我与你交换一个秘密,”他走到聂昕身边,陪她一起坐着,轻轻执过对方的手,“你告诉我你的,可好?”
聂昕不作声,只沉默地望着他。
“你可以先问我。”
他耐心地等了许久,聂昕的手指微微一动,方才在他的手心上写起字来。
“你恨皇上吗?”
他写给聂昕的只有一个字。
聂昕笑了,写道:我也恨。
换他在她的手心上写字:你愿意嫁到匈奴吗?
聂昕回道:我不愿意。
那时他答应了聂昕,要她等他,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会去救她。
聂昕苦笑道:“等到你真的来了,我却不敢见你……”
薛存芳放缓了语气柔声道:“你不必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
“你不要说!”聂昕骤然扬声打断了他,她低下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弓起脊背,再抬眼来深深凝望他,“薛存芳,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如何不知?”薛存芳拧起眉头,疑惑道,“即使隔了十年也没有关系,我曾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你错了,”聂昕道,“你除了知道我的一个秘密,其余的都是一无所知!”
薛存芳一怔,道:“我不懂。”
“十三年前,母亲将我卖给了聂氏,”说起这话时,聂昕的神色变得冷凝如铁,“先帝倒不是阴险之人,曾当着母亲的面直言问过,可愿意让我做他的女儿,成为皇室尊贵无双的公主?同时在必要的时候,亦需得为皇族做出牺牲。”
“我不愿意,但母亲同意了。”
“从此我便姓聂了,从那天起,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刻安心过。这个姓冠在我的名字前,像是一把铡刀,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落下来。”
“终于在十六岁,我听说了,他有意把我嫁到匈奴。”
“我不愿意,那时我想,只要能留在大昭,我愿意献出我的一切!”
“我求过母亲,求过姨母,都没有用,她们舍弃我了……于是我开始和那些王孙公子偷偷见面、幽会,以图早早把自己嫁出去……”聂昕自嘲地笑了,“没用,他们都在骗我。”
“一年后,你来到了皇宫……”
“淮阴侯的故事我不是念给你,是念给自己的。”
“后来……我本该拒绝你,告诉你真相,但我犹豫了,如你愿意娶我,我或许可以留在大昭?所以我……”聂昕低声道,“骗了你。”
“这话……”薛存心头一跳,“是什么意思?”
聂昕忽而笑了,她弯起眉眼,笑得妩媚,一双眸子却如怨如诉,“那日在池塘边,我看到了你,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我不想开口叫你,我是这样的怨毒心肠,我或许已经被逼疯了,你做的是我想做之事,我真想跳下去……”
“但有人跟在你身后,你走到了我面前,我只得如常行事。”
“你和我真相似,我可怜你,如同可怜我自己,所以我心软了,告诉你明天我还会来看你,你真傻……竟然露出那样的神色。可是第二天丞相的公子约了我见面,我自然得去,所以我去找了昨日那个跟着你的人……他一定愿意代我去见你……”
薛存芳心神大乱!他攥紧五指,直至指尖发白,再缓缓松开,他问道:“那人是谁?”声音轻得仿佛雾一般缥缈。
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良久,薛存芳收拾心绪,开口打破沉默:“昕姐,若你不愿留在此地,我可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