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番外(52)

作者:席云诀

“云钊,你不知道,在你帮了我,我为自己报了仇后……”他以一种平静的语气陈述道,“万事皆空,我……想死。”

母亲生他时落下了病根,一直不见好,在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不治,一尸两命。那年他十二岁。四年后父亲病重,临终前逼他在榻前焚毁了所有兵书,郁郁而终……养病这段时日以来他想了很多,有时觉得那些人说的是对的,倘是没了薛家人,祖母反而会过得轻松些……

如此次“病因”一般希望他从此销声匿迹的人想必不在少数,那天“病发”之后,皇帝闻讯而来,他的伎俩瞒不过对方,皇帝很快明白了为何会有此次“病发”,看他的目光满是戒备与厌恶。

而为了“解病”,他愿意付出代价,注定命中无子,致使薛家后继无人。实则倘若能将侯爵之位顺理成章地交给庶弟,任其在北地安居乐业,不必再搅合进聂家这摊浑水,对于薛家才是美事——顺理成章的方法只有一个。

再则为了之前的“病发”,他亦付出了代价——五感渐失。在完全无知无觉前,也不知能否康复,他不愿忍受缄默如死的无知无觉,只要想想便心生无边惶恐,如有实物般堵在他的心口,那样他或许会更快陷入疯狂。

所以他瞒着祖母,偷偷往芙蓉苑的红鲤池去了一次,又有意一路闭着眼睛去了一次。

某一天醒来,他发现白昼与黑夜不见了区别,屋内的灯油钱也大可省下了。

在第一天看不见的时候,他在永宁宫里左右走动,适应了一番。

第二天他就走了出去。

第三天他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芙蓉苑的红鲤池旁。

他在池水边站了一会儿,清风拂面,风中送来了一阵凉意、一阵读书声,是一个女子在读故事。

淮阴侯的故事,忍辱负重,忍常人所不能忍,蓄积而发,终偿夙愿。

她的声音很好听,故事也讲得精彩极了。

他循声缓缓走了过去。

一只手忽而从旁搀住了他,随即响起女子近在耳畔的声音。

“小心!”

原来是地上有一块石头。

他连忙收回手,道了一声:“多谢。”

“客气了。”那女子不问他为何在此,不问他是谁,也不问他最引人注目的眼睛。

他问了:“你是谁?”

“乐宜公主,聂昕。”

那天是聂昕一路送他回去的。对方牵住他的手往回走,他顾忌着男女大防,原本想撒开手,可对方一介女子的态度却来得坦然而大方,似乎全然忘了这一点,他便也跟着坦然起来。

“明日我再来看你,你可不要再独自跑到池塘边去,太危险了。”聂昕走前对他叮嘱道。

第二日醒来之时,他发现眼前的这片黑暗分外安静。他把枕头往地上丢去,等了很久,原来他听不到了。

那天聂昕如约而至。

死寂的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牵住了他。

他小心翼翼捧住那只手,像是掬起了一缕易碎的阳光。

他道:“聂昕,你来了?”

那人在他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字:我来了。

他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那之后,聂昕日日如约而至,在他的手心上写个不停,要么是奇闻轶事,要么是琐碎而寻常的小事……他都很喜欢。

第三天,他闻不到味道了。

第四天,他失去的是声音。

那晚他是骤然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这一点的,他好像哭了,只是听不到声音,也发不出声音。唯独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淌过,有人走到他身畔,轻轻揽住了他,母亲一般温柔地抚摸他的脊背。他连忙抓住那人的手——是聂昕。

那人在他的另一只手心上写道:不要怕,我在。

他紧紧揽住了对方,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一块浮木。

所幸没有等到失去最后的触觉,在那之前,经谷主的全力医治,他终于渐渐恢复了过来。

从那天起,他在自己的眼睛上系了一道白绢。

在某日一梦醒来,察觉到自己能隐隐感受到朦胧的光线了,他特意把乐宜公主叫到了榻前,然后揭下了白绢。

重见天日之时,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聂昕。

——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脸。

第37章 心为形役

当时的情景和如今的重合,十年身事各如萍*,当真是恍如隔世。

眼前的乐宜公主看来已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匈奴妇人,她居于穹庐,身着毡裘,披散的长发间编了多股小辫,常年的塞外生活让她的皮肤变黑、变粗糙了,然而眉眼间仍不减丽色,彼时正坐在一张几案前以器具熬制奶茶,空气中随之弥散一种醇厚的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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