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意+番外(40)
“晏虞侯……”他垂下眼沉吟了一声,“原来你还滞留在京城。”
晏平澜仍是笑吟吟的,“呵,殿下此言有谬,只需在路上日夜兼程,不出半月便可抵达安南,怎能说是‘滞留’?”
“毕竟,存芳不舍得我,我又怎舍得轻易离存芳而去?”
说着回头往薛存芳这边看了一眼。
那一眼让薛存芳又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冷哼一声,只觉这二人莫名其妙,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机锋,兀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存芳!等等我——”
从年前的冬至日起,宫城门前、正对着宣德楼的地方就在筹措着搭建“彩山”的事宜了,而今正当街巍峨耸立。此彩山张灯结彩,灯笼皆以彩带结扎,重重叠叠,堆积如山。灯光辉映之下,金碧交射,一片锦绣灿烂。
彩山下的御街上,设置了路、台,差遣了宫中的教坊表演百戏。而御街的两廊上,又有各类民间艺人的表演,有的演出踏索、上竿,有的表演口吞冷剑、药法傀儡,有的卖说五代史,有的吹奏箫管……喧闹之声,声传十里。*
此间今夜热闹非凡,来往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平素被拘役在闺阁里的女子纷纷出门夜游,衣罗绮,施香粉,行经时便带来一片衣香如阵,鬓影如云。
虽是有意乔装微服,但他们三人走在一起着实太过惹眼,有不少胆大的女子朝三人抛掷香囊、手帕……为便宜行事,他们只得从路边买来兽面遮掩。
走出一半,蓦地发现有人缀在后面没跟上,薛存芳回头看去——
“晏叔叔,听说你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是不是能‘嗖’地一下,像这样——一下子飞上去!”虽是第一次见晏平澜,但聂玧毫不怕生,连比带划,兴奋地问个不停。
“那是自然!”
“那晏叔叔,你去比一比,赢个彩头回来,好不好!”又推搡了一把薛黎。
薛黎也跟着附和,面具后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眼巴巴地盯着晏平澜,“晏叔叔,我也想看。”
原来是路边有人用棘刺围起来了一个场所,内设数十根长竿,高十丈,以彩带结扎,各种纸糊的百戏人物悬于杆上,随风摆动,宛如飞仙。
老板放了话:若是有人能攀上竿顶,便送上一盏价值不菲的“无骨灯”,这灯也不知如何制成,竟是没有骨架的,浑圆的一个,形如一个玻璃球,晶莹剔透。
晏平澜给撺掇得跃跃欲试,有意卖弄,足下轻点,飞身跃到了台上,一把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薛存芳停驻脚步,正待旁观晏平澜如何大展身手,猝不防叫人给拉了出去。
那人一路带着他轻车熟路地穿过街头巷口,来到了里面的一条巷子,此处比之外面要安静许多。巷子里有一个卖灯笼的小店,按照上元节的老规矩——买灯,需得先猜一个灯谜。
聂徵轻易猜出谜底,从琳琅满目的彩灯里选出了一对宫灯。
他执住一只,将另一只送到薛存芳面前。
薛存芳仔细看去,这显然是一只江南制式的宫灯,以五色琉璃为灯架,其上画的……有一只小舟泛波湖上,舟上端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和一位拥楫而歌的船夫。
再看聂徵的那只宫灯上,白衣公子将一面锦缎披面披在了船夫身上,二人的姿态看来无比亲近。
他明白了,这宫灯上所画的,正是那首缠绵悱恻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得与王子同舟。
他不肯接,而是退后了一步,聂徵亦往前再进一步。
薛存芳在面具下蹙起眉心,这一次却不再推拒,接过了宫灯,只是下一刻,他直接松开了手,那灯直直坠落下去,在他的脚边滚落了一下,内中的烛火挣扎着闪动了一瞬,转瞬便泯灭了。
他似乎听到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悠长而怅惘。
还好二人此时都戴着面具。
他难以想象聂徵此刻的眼神,但还是抬起头,以坦然之态对上对方的目光。
*上元节的记载借鉴和摘选自《东京梦华录》,主要参考北宋上元灯会。
第29章 刺心
聂徵转而又带他到巷口的一幢小楼,旁的地方这时皆是宾朋满座,喧腾不已。唯独此楼截然不同,内中宁谧幽静,别无他人。一推开窗,一阵笙歌鼎沸之声顿时充溢满室,原来窗外正是御街,由此居高临下,能将街上的大半景象尽收眼底。
看来聂徵是早有准备了……
薛存芳合上窗,阻隔开外界的声音,回眸看向坐在桌边的人。
他到聂徵身旁落座,垂首取下面具,又抬眼看聂徵,认真凝视了片刻,倏而朝对方伸出手,聂徵一怔,那人的手已拂过他的发鬓,他配合地低下头,薛存芳解开他的面具随手掷在桌上,一只手却顺势滑下去,飞羽般落在他的后颈上,聂徵身形一僵,而另一只手此时又抚上他的脸侧,蜻蜓点水般顺着起伏的骨相一路掠下去,柔滑温暖的手指所经处竟犹如火烙,顷刻便让他的脸烧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