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400)

作者:轻微崽子

李晔元话头一转:“孙秀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驾崩时,他也在跟前。其实先帝立过一封遗诏……”李晔元放缓语速,紧盯着许州,那许州一脸呆愣,像是听到了李晔元的声音,却还没把他的话往心里过,又或是一时半会塞不进去。

“遗诏里给继任者选了四位辅政大臣,其中就有一人,是左正英。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许州颧骨羞出红晕,把眼压得极低,低至李晔元的肋下。

“奴才不知。”

“左正英是极得先帝信任的一名老臣,早年在御史寺侍笔,御史寺在宫中,一日先帝偶然来了兴致,信步闲游到御史寺去,相中了左正英的笔墨,左正英的墨宝有大家风范,秀丽雍容,而左正英又是寒门出身,在御史寺时,常常彻夜留宿,醒醒睡睡,醒时惜时如金,誊抄前人奏疏记档。他在先帝身边侍笔日久,先帝爱惜此人,常让他夜里也留宿宫中,君臣二人,彻夜长谈。左正英的字好看,先帝认为自己的字反而上不了台面,于是让左正英纠正他的字体。这左正英若单单字好看便罢,在朝政和治学上,也多有见解,久之,算得上是先帝的半个老师了。”李晔元指间夹着轻飘飘的信纸,笑了笑,“这个左大人替大皇子办事,偏偏只写了半边字,留半边不写。这古怪脾性,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先帝喜欢他。”

一点模糊的影子从许州的脑子里浮出来,他问了一句:“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左大人?”

左姓官员在朝中不多,许州才想了起来。

李晔元锐利的眼在许州的面上剜了一记,许州也明明白白是一脸的无知。李晔元神色松动:“是啊,就是那位国子监祭酒。怎么?”

许州原不打算说,李晔元发问的字眼却像一把钩子,把他的话利利索索钩了出来。

“奴才在御前的机会不多,不过也听说,左大人前些日子过身了。”许州迟疑道,“左大人离朝已久,与他相熟的故人多半已离世,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徒,用不用奴才送信去大皇子处时提醒殿下几句?”

“不用,不用,他不过是觉得好玩,戳破反而扰了他的兴致。”李晔元摇手道,“你等等,本相回一封信去,你照样送过去。”

李晔元怎么也想不到这奴才蠢笨至此,轻烟薄雾的一个念头在心中过了一过,等苻明懋登基做皇帝,这个许州,还是杀了的好。这样也不怕他穷极无聊跟这小太监说的话被漏出风去。

·

大雨住了之后,一连数日都是晴天,气温急速升高,田间地头都蒸腾出浓郁的泥土腥味,偶尔要践草而过,更是惊起一片蚊蝇蚱蜢。

夜里宿在野外,许瑞云帮着周先扎起帐篷,白古游的人返回军中联络。

宋虔之分了几盒药膏给细皮嫩肉的柳平文,东明王妃要过去一盒,坐在不远处,怀里坐着东明王,扭来扭去的揭开领口,央母亲为他上药。

偏不知道怎么被李宣学了去,有样学样地把衣襟扯开,这一扯就过头了,整个肩都在外头,白莹莹的皮肤扎眼得很,惹得东明王妃都多看了两眼。

柳平文换了个地坐下,将李宣的背影遮住。

“弘哥,痒。”李宣嘟着个嘴,眉头微微蹙着,手在耳朵上用力抓挠。

“别碰。”宋虔之语意冷冷。

李宣嘴嘟得更高,放下了手,自然而然抓住宋虔之拿药膏的那只手,只是以手指悄悄地触到宋虔之的半个手掌,一眼一眼偷窥宋虔之的神色,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但凡他有一点不高兴不情愿,他不握就是了。

宋虔之心中揪了一下。

李宣耳廓被虫子咬出一个大包,没看着他的时候被他自己抓破了,耳廓可怜巴巴地挂着几个血口,肿得血红。

“痒的地方不能再挠,真要是痒得厉害,你就叫柳弟,或是叫我,不许自己挠。”宋虔之说话极慢,看李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感觉他听懂了,耐着性子揉弄了会他的痒处,李宣舒服得直眯眼。

忙活得一头大汗的许瑞云和周先从架好的帐篷那面过来,许瑞云在身上随手一擦汗,一屁股坐下,说话毫不客气:“宋老弟,你老这么跟个傻……李小哥又听不懂,何必白费这功夫,哥哥帮你看着他,不叫他瞎动就是。”许瑞云拿一截湿木棍在火堆里搅动一番,几个火星子荜拨溅起,落在夜露湿重的地上,悄没声息地灭了。一抬眼,许瑞云便愣了住,忙挪开眼,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那一副瘦弱雪白的锁骨架子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许瑞云心里暗暗咒骂一声,起身抓住柳平文的肩,撺掇道:“去洗个澡,旁边就有条小溪,来的时候我看过,水也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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