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39)
“那你上京城来,是第一次离开衢州?”
“不是,我学武拜过好几个师父,第一个师父在我九岁时就把我踹出山门,让我自己下山游历。”
宋虔之动了动,好奇道:“你还做过游侠?”
这几乎是每个少年郎的梦想,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路见不平就出手相助。
“算不上,我太穷了。”
宋虔之:“???”
陆观低沉道:“吃了上顿没下顿,没钱住客栈,经常是坐在别人的运草车运水车后面,让别人捎一程。不过大楚的天南海北我都到过,一年半以后,我回到师门,发现整个山门都空了,房子都拆了。”
“为什么?”
陆观摸着宋虔之的耳朵,觉得他耳朵小小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而宋虔之却敏感地不住缩脖子。
“很痒,别摸了。”
“逐星。”
宋虔之看着陆观,没有出声,却用眼神回答了他。
“我一定会护你周全,就算要我的命,我其实……”陆观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陆观坐起身,捡起手边儿臂粗的湿木棍,把火堆拨得一阵火星乱溅,火光再度强盛起来,照亮他们的脸。
“皇上召我进京时,我已经想好,就算他需要我去死,我也会去。”
“哎,凭什么他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啊,你是我的好吧……”宋虔之还没说完,被陆观一下子亲了上来,一下没脾气了。
亲完满脸通红地靠在陆观的怀里。
“我诸般打听,是当地官府说我师父私开武馆,有一天夜里,官府带兵包抄了山门,师门中逃的逃,散的散,留下来与师父共同迎敌的师兄弟被官府绑起来,在闹市全砍了头。”
“什么罪名?”
陆观摇了摇头。
“没有罪名,从那以后,衢州的武馆纷纷倒闭,有点门路的都离开了衢州。我师门中的弟子,都是孤儿,师父早年是一名侠士,开设武馆也赚不到几个钱,门中弟子出师以后,给人当武师,去镖局押镖,有的投了公门做衙役,总之到了师父认为你该下山的时候,就要下山去自谋生路。一旦有了一口饭吃,大家都会念着师父的养育之恩,往师门孝敬些银子。”
“你师父一家人都死了吗?”
“他只有一个人。”陆观道,“他的弟子下山后大多都成了家,只有他,孑然一身。我师父说他年轻时有一位高人给他算命,说他命硬。”
“算命都是瞎扯。”宋虔之想起来一件事,“皇上说你是跟一位僧侣学的功夫?”
“跟他学的剑和枪。我出师门时是用刀,第一任师父教了我基本功,如果不是底子打得好,便是我遇上这位无名僧客,他也不会做我的师父。他只教了我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衢州。”
宋虔之有些出神。
心里浮现出一个披着蓑衣的大和尚,颇为高大的一个身形行走在乡间野路里,与孩童讨一顿斋饭,在崇山峻岭中高崖石壁上安如泰山地坐着,领悟天地之力。
“那你跟皇上怎么回事?你对皇上也跟对我一样?”宋虔之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陆观与苻明韶是同窗,两人一同发蒙,苻明韶与苻明弘不同,他从小不受宠,也看不到翻身那一天,没有人会去讨好一个毫无希望的皇子,落草凤凰不如鸡,没有人给他白眼就已经是大幸。
“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怎么好?比我对你好?”宋虔之反过来坐在陆观的腿上。
陆观嘴角含笑。
“快点说,皇上对你有我对你好吗?”
陆观笑着说:“没有,他不会扒我衣服。”
宋虔之:“……”
“我……往后我会保护你,陪伴你,你想要走到哪个位子,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我比你年长,为你披荆斩棘,是我今后要做的……我……”陆观脸色发红,舌头与唇齿磕绊着轻道,“我会疼你如疼我妻,不让你吃苦。”
蒙蒙的烛光轻轻跳动,宋虔之认真看着陆观,低头以额碰他的额头,对陆观说:“我娘说她怕我将来会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揽在宋虔之腰上的手紧了紧,陆观没有说话。
他觉得宋虔之的眼睛真亮,如同天上最亮的两颗星,掉在了他的眼眶里。
“就算苻明韶以后要你为他去死,也不行,你记住,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宋虔之边说边去吻陆观,刚刚触到他的唇,陆观便突然激动起来,发狠地将他压到身下。
没有任何前奏,陆观就那么挤了进来,宋虔之肩背在冰冷的地上贴着,冷得发抖,颈窝里是陆观滚烫的嘴唇,难以言喻的疼痛令他脸色惨白。
待陆观动起来,宋虔之好受了些,虚虚地喘息,微微失神地望着蛛网纠结的屋顶,他死死把陆观抱着,觉得这个浑身滚烫的汉子就像一枚正烧红的火炭,烙在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