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138)
“陆观!”宋虔之大声喊道。
“我把绳子拴在他身上,你先把他拽上去,小心些,别碰死了。”
“……”
片刻后,宋虔之听到陆观一声“好了”,开始使劲向上提绳子下面捆的重物,那重物相当沉。
宋虔之咬牙切齿往外拽,喘着气大叫:“不是个死人吧?真的没死?没死这么重……”
陆观一声不吭。
宋虔之边拽整个人边拉开弓步向后退,够到支撑庙宇的柱子之一,把绳子绕上去系紧,擦擦汗,回到暗室入口,提着绳子把人往上搬。
“啊——”宋虔之口中一声大喝,整个人向后一坠,坐倒在地,总算把人头朝地背朝上地拖了出来。
挨得近了,提上来的人身上的血腥味重得令人窒息,他身上到处是刀子割破的伤口,然而衣服每个破口不过半根小指的长度,伤口应该都不大。宋虔之顾不上查看,埋头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宋虔之的手摸到绳子上滑腻腻的血液,指甲里一时间抠满了血泥,浓烈的铁锈味冲击进鼻腔,令人想吐。
把伤者搬到一边,宋虔之重新放回绳子,让陆观上来。
陆观重新点起蜡烛,将伤者翻过来,问宋虔之:“你没认出来他是谁吗?”
“我没看啊,是谁?”宋虔之凑过去看了一眼,登时一阵心惊。
只见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血痕,眼角早已愈合的疤痕被再次割开,深可见骨,只差一毫就会扎进眼球,他整个脸颊凹陷,血粘黏在下巴的青茬上,唇间俱是凝固的鲜血,嘴皮被咬得血肉模糊,血痕一直伸进脖子。
宋虔之失声道:“怎么是他?!”
“我去打水,你先不要动他,找点布出来,包袱里有金疮药,先取出来。”陆观在菩萨像后面找了个破木盆,出去找水。
数日不见,周先几乎成了个死人,宋虔之不由得眼眶发热,他抖着手试周先的鼻息。
还有气,气息微弱。
是谁做的?为什么要杀周先?
宋虔之大脑空白,找药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他冰冷的左右手用力交互握了一会,平静下来。
好在周先没死,等周先醒来,就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周先带着先帝的霸下剑去镇北军搬救兵,让白古游的军队南下。
陆观打水回来。
宋虔之蹲在地上,脸色不好地抬头看他,张了两次嘴,都没说出话来,他强迫自己挤出声音,心里却一片冰冷。
“剑……”宋虔之道,“地下室里还有什么?霸下剑在吗?”
“什么也没有,一地血。他被绑在木架上,也没有刑具。”边说陆观边解开周先的衣袍,雄伟的男子躯体上遍布伤痕,上上下下足有数十……甚至上百的刀割伤口,有的深有的浅,伤口俱已发炎红肿。
陆观以手指沾了沾,放在鼻端嗅闻,用舌头试了一下。
“你……小心些。”宋虔之担心道。
“盐水,虽然是为了折磨他,反而救了他一命。”陆观用布沾着水逐一擦净周先的伤口,再上药,没法包扎,布根本不够用。
宋虔之和陆观的衣服都是湿的,还好庙中有胡乱堆放的干草和脏棉絮,这座破庙虽然弃用,偶尔也有人发现这里可以勉强歇脚,作过短暂停留。
生起火以后,破庙里明显温暖了起来。
周先原本脸上有一道疤,从眼角到下巴,将其俊美的面庞割破。刑囚他的人又用刀将他脸上的疤重新割开,分毫不差。
陆观伸手在宋虔之眼前晃了晃,不悦道:“别看了。”
宋虔之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估计是他的老对头。”陆观说。
宋虔之看陆观。
火光在陆观脸上跳跃,他伸出一臂,把宋虔之揽过来,将袍子敞开裹住怀里的人。
“冷不冷?”
“吓得顾不上冷了。”宋虔之自嘲地扯出一抹苦笑,“我现在手脚还麻,刚才还在害怕把先帝的剑弄丢了,九族都不够诛的。”
陆观以唇碰了碰他的耳朵,试到宋虔之耳廓冰冷,轻轻地以唇瓣含住,蹭了蹭,把他抱得更紧。
“现在好点了。”宋虔之道,“看来我出京去容州的路上,就被人盯上了,我还一无所知。”想了想,宋虔之缩了缩脖子,眼现茫然,“如果是苻明懋的人,他的势力就太可怕了。”
“皇上如果要诛你九族,不是要连太后一起诛了?”
宋虔之努力放松自己,依靠着身后的人,脑子里一片混乱,时而想到在容州的种种,时而想到年少时与苻明弘打闹。
“你小时候也是在衢州吗?”宋虔之反手摸着陆观的下巴。
陆观微微眯起眼:“嗯,我在衢州出生,也在衢州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