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41)

作者:是辞

“我是妄动,可也怪你,怪你不准我打他。我以为说好,那便都不动手,他怎的还使起法器了?那金钵照的我头疼,脑袋里没个清明。”

“金钵是佛祖留下的,既是镇寺之宝,就定有玄妙之处。”她在他膝头没个老实地动来动去,竺寒蓦地停了话语,为那一片柔软有些羞臊。“你莫要乱动。”

“蠢观澄,你现下进西明寺,总归是负我。”

他放下经书,满目认真地看着她,“我没有负。”

“那你何时同我走?”

“师父想我受西明寺住持引荐进大兴善寺,但我断不会去,你也切勿再生事端。《金刚顶经》是密宗大成佛法,我不能草率对待。待到译完,便回般若寺同师父辞别。”

阿阴抬手,抚摸他眼角眉梢,目光深深。她只觉得,他现在好生复杂,心里定也纠缠难解,她不想让他如此的累,却又无可奈何。

如若阿阴未曾回来找他,他此时仍是一心向佛的无忧小和尚,最多偶尔在深夜回想起那凄厉声音的阴摩罗鬼,也不过是区区心魔而已。十年不解,二十年自解。

现下,她心头确有委屈难忍,可再想到他也两难,又何尝比她好受几分?无外乎做鬼比做人松散自在些,因而对于眼下所处境地愈加不甘不愿罢了。

那时阿阴心想:前程漫漫,但总归会好。林子里过路的蹒跚阿婆不是也如是说?

困倦之中,竺寒开口,沉稳宁静。阿阴觉得那声音如木,便是她时常宿的那樽棺椁的木,总教她心神安稳,觉得大千世界亦或是明朝红尘,皆如此。

而她已经很久未宿过棺椁了。显然,现在有了新“住处”,呼与吸之间,尽是醉人檀香。

这世上,说檀香醉人的,也就阿阴一个罢了。

“除夕将至,因寺中全心译经,不办法会、不迎香客。只上元佳节圣人要长安满城同庆,住持准允众僧出门赏灯……”

阿阴闭着眼,无意识地蹭了蹭他衣袖,不清醒地应了声:“嗯?”

“他们都想去大兴善寺或花萼相辉楼一览盛景,可我不想。我陪你逛逛灯市,可好?”

……

“你不做声,我便当你应允。”

……

“阿阴,今后岁岁年年,我都陪你看朱雀大街的长安花灯。”

那时月色正好,雪与云相衬,亦是刚好。

一双人对夜耳鬓厮磨,深信太平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1.六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2.“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出自金庸老先生的《书剑恩仇录》。

前两章粘贴过来之后空行整没了,凑合看……修改还得重申太麻烦了。

第21章 盛唐篇·竺寒(廿壹)

竺寒到了西明寺后,日日过的皆是相同。于他来说,无外乎定时晨起、早课、用饭,然后译一上午的经文,再进午饭。下午大抵也是同经文为伴,晚上时而做晚课,若是累极便提前回了寮房。

夜里有阴摩罗鬼偷偷入寺,不贪财,只“好色”。两人几乎保持老实地睡在一起,她难免乱动撩拨。小和尚在这清冷古寺之中,严于律己,断然要守住最后一丝分寸,决计不从。阿阴虽举动上孟浪了些,心头也是清灵着,两人说话都是低声细语,又哪能做旁的事情呢?便是做,也要把小和尚带出去不是。

长安郊外最近倒是奇怪,村民住户们都要起疑:怎的近些日子死人都是在天刚黑之时?鬼魂们被阿阴送去了地府,也要问上一问,搞得村民人心惶惶,一到日落时大多不能专心做事。阎王爷提点了阿阴,切不可日日皆是同一时辰去勾魂,也要拉开些许间隔开来。阿阴听着,应着,却仍不做出改变。天黑透了,竺寒便回了寮房,她定要去西明寺,哪里还有时间办差?

只竺寒也有不知,他白日里皱个眉头译经之时,总有个阴摩罗鬼缠在房梁上偷看。

她白日里在寺中看累了便小憩,日落时去郊外把鬼魂锁好带走,送到阴司后再回西明寺。药叉半月余未见她,这日去了西明寺房梁上“捉”她。

阿阴见着有阵子未曾见的绿皮鬼,眉头一皱,“我真是许久未见你这模样,丑陋得刺眼。”

药叉看着四下无人,变了回去,“阿阴姑娘还能记得我是谁,真真是我荣幸。”

“不必妄自菲薄,毕竟再没有哪只鬼比得过你这般绿。”

他气急,侧过身去不看她,嘴里数落着:“你多久没回林子里了?酒肆这几日生意不好,说好了你去帮我揽客,好教我多些进账,阴摩罗鬼惯是这般不守诺的?还有,你现下入夜净是去寺庙,寺庙有能给你吸食的阴气?近些日子林子热络起来,抛尸的少了,我在城西寻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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