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福符捡起来，收进口袋里，妥善放好。

将自己的清风剑收归剑鞘中时，向谷发现剑锋上不见丝毫血迹。

说起来，燕青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向谷四下看看，在近旁一块山石下看见了燕青的那盏青灯。

那盏灯平日里是盏长明灯，无论在多么幽深昏沉的黑暗里，青色的灯火就像一轮月亮，永不熄灭，永不摇曳。

可是这会儿这盏灯却闪烁不停。

向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盯着那盏灯，看着它如呼吸般明灭闪烁——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跳也与灯火的明灭同频，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一点光焰夺走。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那盏青灯的提把。

一瞬间有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见自己的双脚陷入脚下的土地中，速度很快，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进入了地下。

这一整个过程就像人类入睡一般流畅自然。

他不断地下陷，路过盘根错节的竹节，路过潮湿松散的土壤，直到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感觉像极了他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故乡。

也因此，身处这片望不见边际的黑暗中，向谷并没有觉得恐慌无措，反而有种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拥抱了的踏实安稳。

他不知道时间是静止了还是仍在流动，总之他沉浸在这片黑暗中过了很久。

直到一点青光忽然自头顶很远的地方亮起——

向谷这才发现这片黑暗中并不是空空荡荡的，事实上，这里到处都是人。

那一点青光将这里一切都蒙上一层淡淡的光，向谷看见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看彼此，又看看头顶的那个青色月亮，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神往。

向谷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令他心中升腾起一种热切，他像一匹离群的马驹，某天忽然找到了自己部族。

他倒是想做点什么，但他就像是被什么人变成了一团空气——空气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这并不令他沮丧，很快，他就看见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行动起来。

那些人踩着同伴的肩膀，又托着另外一些同伴的脚，甘愿充当同胞通往更高处的垫脚石。

他们一个叠着一个，逐渐搭成一座巨大的人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有许多人在中途就体力不支，从人塔上跌落下来，像洪水中被冲散，飘走的蚂蚁。

向谷眼看着他们摘下了那轮青色的月亮——

所有人欢呼起来，将手握青灯的那个人层层围绕起来。

人们迫不及待地向那个幸运儿询问，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幸运儿皱着眉，吞吞吐吐地回答说，他好像看见了一条青色的光路，光路通往很遥远的黑暗深处，但在光路尽头，有他从未见过的鼎盛光芒。

人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跟随那个幸运儿，不远万里去见识一下所谓光明。

向谷始终跟随在那一行人的身后，看着他们从永夜中一路走到人间。

初入人间的时候，正值清晨，天刚蒙蒙亮，只有远山边际透着些许金色。

饶是如此，这也足够让这一群黑暗的子民欢呼雀跃。

他们站在山巅，望着天空一点点亮起来，第一缕晨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人们脸上的神情还定格在几欲欢呼的欣喜上。

欢呼声还卡在喉咙里，这群不远万里来见识人间的夜之子就在阳光里消失不见。

像片屋檐下的瓦霜。

只有那个幸运儿依然保持了幸运，他提着那盏青灯，呆呆环顾四周。

他自喉间滚出一个含混的音节，似乎想呼唤什么人，却也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开始唤起。

向谷就站在幸运儿身侧，他放眼望向山下，初晨的山间景色奇丽，薄雾缭绕，日光自其间穿梭，划分阴阳昏晓，每间景色各有不同。

人间何其壮美辽阔，只不过是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幸运儿失魂落魄沿着原路走回到黑暗中，留下的那部分人纷纷问起其余同伴的去向，以及他们此去的见闻。

然而幸运儿一语不发。

他变得无比沉默，不再回应外界的一切刺激。

像是被抽掉了灵魂一般。

幸运儿终日只是坐在黑暗中端详着那盏青灯，火光无数次在他指尖摇曳，变幻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族人们觉得新奇，时常驻足围观。

向谷就站在人群外，从人们肩膀上望进去，像在远观一场烟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幸运儿再次提着青灯站起来，朗声向众人宣告，他能带大家到一个充满光明的、美丽壮阔的新世界。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几个人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