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之后(91)
画工很精湛,但薛采心头有一丝疑惑,“小恩公,画中的姑娘与我有七八分像,想必就是我了。那弹琴的男子又是谁呢?我为何要用这种痴迷,垂涎,不知羞耻的目光盯着他?好像在盯一盘菜,下一瞬就要将他拆吃入腹,怪可怕的。”
崔珩咳了咳,耳根有些泛红,“那人是我。”
“哦,我想想也是。”薛采很是理解,说书的,作画的,不都一脉相承,喜欢编自己向往的人生,绘自己憧憬的画面。
她把画还回去,“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行,你不要我撕了。”
崔珩忍下心头委屈,当真是言出必行,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墨宝,说撕就撕。
幸亏薛采动作快,及时抢救了下来,“等等,等等。撕了还挺可惜的,你是第一个为我作画的人,我姑且收下了。”
说着,将画纸对折再对折,勉为其难纳入袖中,生怕被旁人看了去,滋生多余的误会。
这幅画,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打开来看了。
崔珩不知从哪搬出来一架七弦琴,吹了吹积在上面的灰,含笑道:“你要不要听我拂琴?”
他也不管薛采答应不答应,一撩衣袍,风度翩翩落座。
铮——
薛采忙不迭捂住耳朵,“小恩公,是不是这琴久未被人弹奏,音准出了问题?”
崔珩刚刚恢复成正常颜色的耳根,复又红成了一道霞光,“许是如此,改日等我调好了,再弹奏给你听吧。”
前来禀报要事的时宁立在门口,也被尖锐的琴声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城主不善弹琴,也憎恶弹琴。当初老城主硬逼着他学,他叛逆心强烈,越学越差,怎么今日主动献曲?
是为了讨好薛采?刷好感度?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好感没刷成,还有点适得其反,事与愿违啊。
“城主。”时宁出声打破书房内的沉寂与尴尬,“大魏使臣前来辞别,是否让他们把孔鎏一并带走?”
“小恩公,既然你与时统领有要事相商,那我先告退了。”薛采低垂着头,尽量掩饰唇角的笑意,一口气跑到老远老远的地方,才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
原来冷漠如崔珩,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那琴被奏响时,交织在他脸上的错愕,震惊,不甘……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人捧腹大笑。
有情绪的崔珩,比隐藏情绪的崔珩,有趣多了。
薛采一走,崔珩随即恢复了平静,“既然已经议和,人给他们就是。”
“属下领命。”时宁面无表情道。
崔珩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不过,给他们活的就行。时宁,你与孔鎏之间早晚该有个了断。这事,你看着办。办成什么样,都有我给你撑着。”
“谢城主。”
时宁清冷坚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那些埋葬在心底的情绪,那些不敢触碰的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都因崔珩的话向她奔涌而来。
她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彼时,崔珩离开天曜城在皇都求学,身边只留了她一个暗卫。
太学生中鱼龙混杂,孔鎏是其中最嚣张跋扈,为所欲为的一个。那些家世普通,趋炎附势的学子,整日里溜须拍马,为虎作伥,欺凌弱小。崔珩很看不惯,自然而然的,与孔鎏龃龉不断。
孔鎏心胸狭窄,多次设计陷害崔珩,刁难,下绊子实属家常便饭。她作为崔珩的贴身侍卫,自然以保护崔珩的安全为己任,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除掉孔鎏。
结果计划失败,反而落入了他的手里,受了好几日的羞辱与折磨。再后来,她逮着机会,伤痕累累的逃了回去。
那时候,她痛不欲生,却没有能力为自己报仇,差点儿含恨自尽。
直到一个骤雨倾盆的夜晚,豆大的雨点敲打门窗,她几乎分辨不出崔珩的敲门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决定打开门看一看,而崔珩已在屋外被雨浇透,却一直耐着性子等候着。
“时宁,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好好活着。仇,我会报。”
雨水顺着崔珩的发梢滴落。
滴答,滴答。
好似滴进了她的心里,然后化作了她的泪水。
她扑倒在崔珩怀里,痛哭失声,不能自已。
后来,她才知道就是那个雨夜,崔珩敲断了孔鎏一条腿。
了断,是该做个了断了。
让一切都结束吧,让往事化为灰烬吧,她再也不会坠入噩梦。
想醒却醒不过来,想挣扎却挣扎不了。
她还是时宁,那个清白的,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时宁。
第42章
“都在门外候着,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动静,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