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为枝枝(6)
赵之御仍是一副玩味模样。他于书案前坐下,半靠梨花椅背。此刻他瞥了眼魏枝枝的双膝,眉心微皱:“说说什么罪。”
魏枝枝闻言,立时紧张了起来。这意思就是在追究昨日之事,她思量一番道:
“一则兰树不该昨日在殿内屡次三番,言行不逊,冲撞了殿下的贵宾,给殿下惹了口舌是非,招了麻烦,是臣失德,考虑不周,此乃大罪;
其二,臣不该今日不问殿内情况便径直入内,惊扰了殿下,此乃臣失礼,又看了···又看了殿下贵体,是臣再次失德。臣万死不辞。”
魏枝枝又是跪地又是磕头,心想够服软了,够卑微了。
赵之御轻扯嘴角:
“失德?孤觉着你是过于尽忠职守。昨日哪里招惹麻烦,你可不是替孤挡了不少麻烦,做得甚合我意啊。如今没个十天半个月,这些贵女该是不会再来。”
魏枝枝瞳孔缩了缩,她心内想如今这局面虽在爹爹意料之中,太子并没有因昨日之事为难自己,但这把明显黑的说成白的倒是令她冷汗淋漓,以她对赵之御的了解,他这是要搞事。
魏枝枝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细汗水:“微臣惶恐!”
“嗯,惶恐是需惶恐的,这还没轮到你说的其二。”赵之御看魏枝枝这擦汗模样,低头偷笑,
“你过来,孤早上没有备墨,你替孤磨墨。”
赵之御指了指自己右侧的位置,示意魏枝枝过来。
魏枝枝走至他身旁,于他右侧放置的一个软塌上跪下。这软塌绵软,正好缓解了她膝盖的疼痛。而位置正对着出风口,风微微吹来,还能吹走她身上的黏腻与方才在外头惹得鼻尖细汗。
不过磨墨在魏枝枝的眼里却是好一个侮辱文官之举。
她想着最坏的打算大抵是被太子拉出去打几个板子,受皮肉之苦,却不曾想到要替他磨墨。
磨墨本是内侍宫女的侍奉之事。本该与太子共同探讨史书之鉴,贤明之道的侍读学士,做这等事可不是被侮辱了。
赵之御此刻轻咳,提醒一句:
“既看了孤的身体,那便是需要付出些偿还的,是不是这个理啊,魏侍读?”
如何忍?如何忍这有损文官气节之举?
为了魏枝枝,忍了忍了。
魏枝枝头皮发麻,忍着内心和膝盖的剧痛,朝赵之御书案走去。
第4章 休假 魏枝枝虽看着身子骨柔弱,这开溜……
主子开撩,做下人的要学会自觉开溜。
原福早早便屏退了殿内一众宫女内侍,之后自己也跟着退至偏厅。
于是这偌大的重华殿正厅便只剩下执笔落字的赵之御与正在磨墨的魏枝枝,两人均不作声。
魏枝枝是不敢出声。与太子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她,在要搞事的赵之御面前,千万不能挑起话头,无声便是最好的苟活方式。
她只要安安静静地磨墨,等着赵之御写完他的字。
可心中的不满总还需要个宣泄的出口,此刻憋得慌的魏枝枝把嘴巴撅得老高,嘟着粉嫩嫩的双唇无声碎碎念,偶尔不小心发出些气声,惹来赵之御探究的目光便急急忙忙抿紧了双唇。
“委屈了?”
赵之御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执笔的手未停,眼神也不曾有任何飘忽,嘴里就这么冷不丁地发出一声质问,句末声调还带上挑。
该来的还是来了,魏枝枝心里头一紧。
“微臣惶恐,为殿下磨墨,替殿下分忧本就是臣应尽之责,是臣之荣幸。怎么会委屈?殿下说笑了。”
此刻魏枝枝圆睁着双目,抬首对上赵之御的侧脸,干笑几声,装作一副懵懂乖巧的模样。
“嘁。”,赵之御轻哂,
“孤记得,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停下笔,抬眸看向魏枝枝,若有所思道:“ ‘侍奉之事,便不是我学士之行做得的,就如那宽衣、奉茶、摇扇、磨墨。’ ”
魏枝枝闻言一咽,头摇得像拨浪鼓:
“殿下,那都是微臣小儿戏言,不当真不当真的。”
她认认真真对着赵之御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她刚被封为侍读那会儿。这些话都是爹爹教她的,说是担心她女儿之身,在皇子身边日子长了恐被轻贱了身份而被差遣做侍奉之事,便千叮咛万嘱咐她牢记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
她那时心思简单,只认定了宫里头赵之御是自己朋友,便在入宫受职的时候给他全盘转述了爹爹的话,竟被赵之御给记到了现在。
“戏言?又是说有罪辞官,又是求孤饶恕,现下又说自己戏言,究竟魏侍读哪句是真?”
赵之御轻蹙了眉头,复又叹气,
“孤今日早早在这殿内等你,不是听你说胡话的,魏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