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77)
钟离竟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也隐隐带了几分压迫感:“老先生是不能,还是不愿?”
老者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声音里坦坦荡荡,却也不卑不亢:“公子何等尊贵的身份,老夫不敢隐瞒。并非老夫不愿助公子取得这里面的东西,而是你我、乃至整个天下,恐怕再难有人能打开它了。”
钟离竟眉头微蹙,他看向盒子正中那个正圆形的小洞,那洞里有一处尖锐的凸起,不知是做何用:“先生所言,是指这盒子的钥匙已经遗失?”
“想必你已察觉那处机窍,只是这匣子没有钥匙,若想开启需得有裘家人的血才行。”
原来如此。
那洞并不是钥匙的插孔,而是藏了取血的刺。邹思防费尽心思要开匣子,无意中刺破了手指,这才中了机关染上剧毒。
然而自打江山易主,裘氏一脉便被赶尽杀绝,夙家人若想坐稳王位,便容不得有任何差池,近百年过去,若想觅得一滴裘家人的血,怕是比摘星捞月还要难。
“若是强行将外面的匣子毁了呢?”
“你可知裘氏当年为何要花心思打了这匣子?那便是若有不测的一天,就将玉玺锁入盒中,非裘家后人不能开启,强行毁掉匣子便是玉石俱焚。这是昔日径荫楼的手艺,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径荫楼曾是赤州境内最大的玉楼,制作秘玺所用的玉料便是此楼所出。传闻径荫楼楼下已挖空十数丈土地,其中所藏的奇巧珍玩数不胜数,楼中更是多技艺高超的匠人,平日除了打磨玉器,便会钻研些机关机括,专为权贵定制。
径荫楼已经随着百年前那场动乱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而经由它手的东西市面上甚少流通,已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如今眼前这件,真的有传说中那般神奇?
老者说了这许多话,先前吊起来的精气神又有些不济了,眼皮沉重地垂着:“老夫所知,已尽说与公子。如何定夺,便是公子的事了。”
夜风骤起,檐铃清响。
塌上的人已然昏昏沉沉,不知是否进入那长夜旧梦之中,不愿醒来。
塌边的人缓缓起身,因为赶路的缘故他一身风尘,却不见丝毫疲惫憔悴,那双眼反而黑的发亮。
不对,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一夜的涅泫皇城寝宫里,两任帝王究竟在为何时争执,以至于从来置于盒中的玉玺竟会跌落受损。而后裘家人又为何独将这一枚玉玺放入盒中,费劲心思地藏起来,即使已经国破家亡也要力保它,无法护住便要毁掉。
秘玺,秘要之玺。
裘氏究竟还有何秘密呢?
第35章 许束
天气转暖,阙城的天亮地比前些日子又早了些。
卯时刚过,城中街道已然亮亮堂堂,勤快的商贩已经扫洒完毕等待第一拨客人的光临了。
早起的小厮打着哈欠溜到后街,找了个背人的树根处,解开裤腰淅沥沥地尿起来。
正尿到一半,忽然就觉得头顶上方穿来些动静。他呆呆抬头去看,便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一声巨响落在他身旁两步远的位置。
一阵烟尘消散,露出个发髻散乱的憔悴人影,细看似乎是个男装女子,脸色甚是难看。
女子瞧都没瞧他一眼,脚步沉重地向外街走去,小厮张着嘴瞧着,尿湿了鞋子都没发现。
肖南回此时的心情与这五月艳阳天可谓是格格不入。
昨夜,她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地哄走了杜鹃,在丞相府后门的那棵树上蹲了一宿,直到将那送菜送瓜的贩子都等来了,还是没有看到那张教她恨得牙痒痒的脸。
果然,什么丞相府上门客,都是骗人的。
她是被下降头了才会相信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让人家不费一丝力气便骗走了东西。
一想到要回侯府见肖准,肖南回的心里就七上八下地翻腾着。她这回任性远行,不仅擅自将军营事务丢在一边,最后还两手空空而归,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觉得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心中纠结,脚步迟迟不肯向青怀侯府挪动,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昱坤街。
昱坤街上最大的一处院子便是朔亲王的旧府,肖准长大的地方。
但随着当年那件事的发生,这里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在肖南回的记忆里,肖准经常独自来这里徘徊。肖准不喜欢她跟进去,所以每次她都只是站在那几丈高的大门外等他,对朔亲王府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大门上那两只生了铜绿的狮子头上。
虽然心中大抵知道那高高的院墙内除了荒草鼠蚁外,不会再有其他,但她还是会好奇。她觉得那墙里装的是肖准的过去,那段没有她的过去。
日子久了,她也时不时地会晃到这条街上来。就像今天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