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甲(411)

作者:八条看雪

他入了三道宫墙之内。

普天之下的影子中,他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他是最漂亮的面具,最完美的傀儡,最鲜艳的纸鸢。

但他的面孔不属于自己,手脚不属于自己,想要去的方向也不属于自己。

“纸鸢最快乐的一刻,便是将要飞上天的那一刻。因为那一刻它看得见天空,觉得自己将有无限的可能与未来,不知自己身上绑着线,而线的一端在别人手中。”

这是他还在奴隶营时,为他穿衣的半疯女官同他讲过的话。

他一直记得那女官手中的纸鸢,破破烂烂、还断了半边翅膀,再也不可能飞上蓝天。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虽然穿着漂亮衣裳,但他永远也不可能走出那三道宫墙。

起先,他日日望着蓝天。

后来,他便只是盯着树梢。

再后来,他学会了永远低垂着视线。

他的世界只有宫内那些四四方方的大石砖,一块接着一块,永远没有尽头。

数年之后,那个男孩终于回来了。

此时他已经从男孩变成了少年,身形容貌都大不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幽深。

“阿善知道我当初为何选你吗?”

因为我长得不像你,日后更好捏在手中。

“小的愚钝,不知殿下心思。”

“你知道的。”清冷的声音带一点笑意在他耳畔响起,“我选你,是因为你懂我。从你抬眼看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阿善的思绪因为那人的话而停滞了。

许多人说过他像他们,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但从没有人说过他们是一类人。

他只是一个卑贱的死囚之后,怎会和一个皇子是同类人?

这一定是在试探他。

“殿下折煞小的了,小的......”

他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被对方打断了。

“你喜欢自己的脸吗?”

他惶惑地摇摇头,随即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本来长什么样子了。

“喜或不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得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

他是什么模样,没有人会在意。就连他自己,也早就不在意了。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模样都不记得了,那每日清晨醒来之时,岂非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一个连自己都扮演不好的人,又要如何去扮演旁人?”

他愣住,视线从光明甬道那大块大块的地砖上抬起,落在那张他曾想过尽力去模仿的脸上。

对方正在打量他,目光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平和。

“岁数倒是比未翔还要大些。父家或母家的姓氏可还记得?”

他轻轻摇了摇头。

“回殿下,小的是孤儿,父氏母姓皆不详。”

“善这个字对你来说太过奢侈了,不如改作姓氏吧。”少年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一只练鹊雏儿正在清晨灰蓝色的光中梳理羽毛,为太阳升起、振翅高飞而做着准备,“我喜欢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样子。你就叫单将飞吧。”

一切......还没有开始吗?

还是有什么在这一刻,重新开始了。

第152章 刍狗

鱼挑鲜的吃,马拣善的骑,柿子找软的捏。

明明是叫他们三个过去,为何偏偏要推她?

肖南回心中不满,吭哧了半步,脚便钉在了地上,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

按理说,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但不知为何,肖南回看着那张枯败的脸就莫名生出一种寒意。

人果然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要比想象中还要多。

想到方才经历的种种以及内心深处那令人不安的推测,她咽了咽口水,正想找个什么说辞避一避这风头,身后的男子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后面。

“我先来。”

他这么一动,丁未翔便坐不住了,又上前两步、将他的主子挡在了后面。

“还是我先来。”

沈央央拧着眉毛、瞧着眼前这行为怪异的三人,语气中有种不加掩饰的嫌弃。

“我阿婆修得是天眼通。不过是看上两眼,你们至于吗?”

当然至于。

你说看看便只是看看么?

再者说,看上两眼便出了事的那也是大有人在。那阙城城东员外散骑章侍郎,不过便是打马当街而过时多瞥了两眼那望尘楼的青青姑娘,从入夏起便没能回自家门半步,月前还在亲戚家凑合着呢。

肖南回连连摇头。扯着夙未的腰带便往后撤。

拉了一会发现实在拉不动,一抬头便对上他古怪的目光。

“虽说天色已晚,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毕竟还有这许多人在。”

她老脸一红,又有些好心当了驴肝肺的愤怒,正要骂眼前这人不识好歹,对方却突然五指张开、扣住了她的手。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