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67)

作者:蕉下醉梦

祝政轻轻地反握了常歌的拇指,安定的温度让他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常歌,我方才,梦到很多事情。还梦到了秋狝……有熊那次。”祝政的声音中充满了柔和和怀念,缓释了常歌惴惴不安的心。

常歌全然顾不上祝政的梦,只抑着声音说:“祝政,我接下来,要将你胳膊上的毒虫剖出、刮骨疗毒,此毒噬心,不可用安神药物。所以……可能会很痛……”

祝政像是花尽了全身的力气,虚虚地笑了一下,吐出两个字:“无事……”

常歌用力地回应了一下祝政捏着他的手,轻轻说:“你若是痛,你便掐我、咬我,都可以。”

“不。先生不舍得。”祝政朝他淡然笑了笑,想缓解些氛围。

“你还有心情调笑。”常歌郁闷说道。

他见那黑红蛊虫已被养的巨大,再不进行切除只会更加痛苦,他咬了咬牙,将祝政左手臂避开经脉、尽数拉开血口,那只巨大的黑红节肢毒虫全然露出,正紧紧依附在祝政的尺骨之上。

常歌将刀一斜,轻轻将蛊毒虫自骨骼上刮下。陡然的痛楚,让祝政将左手下意识一紧,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转了紧紧握着,只生生将这痛楚忍下、并未捏痛常歌。

这虫陡然被刮下,立即缩成一团,径直落入了下方的开水盆中。它在盆中不停的翻滚、抽搐,好似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一盆开水,须臾时间便换了黑红血色。

常歌全然顾不上这蛊毒虫,只望着他尺骨之上的一小块青紫印迹,以小刀悉心刮除。刮下的过程中,常歌全神贯注,只知道祝政一直不知在低声喃喃说着什么。

快要刮完这最后一片青紫印迹之时,常歌方才注意到,祝政一字一句,说的全部都是自己的琐碎事情。

常歌爱笑。常歌最爱《短歌行》。常歌把一套长拳打成了少林拳法。常歌走哪儿地形图就画到哪儿。常歌爱吃金玉酥。常歌点心不离手。常歌爱吃辣。常歌不爱吃羊油。常歌喜欢山水。常歌喜欢古琴。常歌……

常歌抓着他的左手,听着他在痛苦中不住的呢喃自己的琐碎事情,好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像是最佳的良药,去了他的痛楚、镇了他的难过。

祝政不住的呢喃低语,像诗,又像是春日中的细雨,尽数撒入了常歌酸涩的心里。

这绵绵低语一直持续到了消毒缝合完毕,祝政再也支持不住,方才在痛楚之中,沉沉昏睡过去。

祝政迷迷糊糊失了意识之后,常歌仍在亲手包扎他手臂上这一道长的吓人的伤口。有什么洇湿了他的视线,不知是陈年错怪的痛、抑或是现下动容的情。

“……将军……”军医立在身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开了口。

常歌理了理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你先下去吧。明早记得按时煎药。”

“是。”军医行了一礼,颇有些担忧地往床上望了一眼,这才低头下去了。

祝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痛苦而窒息的梦境之中,紧闭着的眉眼上,皆是哀愁、懊悔和忧思。

傻瓜。

常歌仍握着他的左手,望着他一脸的愁绪,心中是忍不住的思绪翻涌。

作者有话要说:[1]此处伤痕来源见第08章《一擒》

☆、彩云

次日清晨。

祝政经过一夜悠长的痛楚之后,终于迎来了清爽的日出。

他悠然睁开眼睛,却见常歌仍捏着自己的左手,伏在床沿上睡着了。日出晨色给常歌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绒光,他在睡梦之中,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暴戾气息,好似还是当初那个天真和飒爽兼具的、一如林间朝阳的少年郎。

他想过会是谁能够来解救他,想过姜怀仁、想过司徒空、想过陆阵云,独独没有想到会是他。

是常歌,是他朝思暮想的常歌。在他失望、痛楚、绝望,以为就要夭在这滇南山林之中时,他日夜驰骋三千余里地,拯救了他。

他不知常歌是如何得了消息、如何赶来这极远之地、又是如何抛下了军营不管不顾,只为了他、祝政。

这次,对于这份心思,恐怕常歌再也无可抵赖、再也难以虚与委蛇。

时隔十几年,祝政终于伸出手,再度揉了揉常歌温而柔软的发。

这一揉,却让常歌抖了抖睫毛,悠然从睡梦中转醒。他一脸懵懂茫然,坐着轻揉眼睛,像只迷茫的兔。

祝政心中一暖,笑道:“将军没睡醒?”

常歌仍维持着懵然姿势,低声回了一句:“将军睡麻了。现下动不了。”

他依旧跪坐在床边,左手缓缓地揉着眼睛。常歌轻轻挽起了袖子,晨光打在他白皙的小臂上,暖金的光芒沿着他结实的手臂线条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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