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151)
梅和察也看得心惊胆战,急急地制止了胡闹的司徒信。
司徒信将小世子往地上一放,池览递过了竹简,眨着忽闪的清澈眼睛,脆生生地说:“请老师查书。”
小世子朗声背的很好。煞有介事背着手的样子,像足了小大人。
残影繁乱,梅和察的这口气终究还是缓了上来,他模糊中听着外面有动静,问道:“殿外何人?”
刘世清低声答道:“世子已跪了一夜,举荆请罚。”
梅和察大惊:“这怎使得!快请快请。”
刘世清退而出,不一会儿便带上来了低头俯身手举荆条的荆州世子池日盛。世子跪了一夜,梅相的病重让他心惊,更让他愧疚金陵城狂雨的夜晚。他低低俯身,不敢面对梅和察的病容。
梅相见他举荆不起,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日盛大谬,请老师罚。”
“尔乃封地之主,这如何使得!”
世子不语,仍躬身举荆:“老师不罚,日盛便侯至老师责打为止。”
梅和察当即要下床行礼,刘世清见势立即上前搀扶。梅相全身带着些战抖,一如冬日狂风中的枯草,他缓行叩拜之礼,池日盛见状立即撤了荆条,上前便要扶起梅相。
梅相缓而决绝地推开了池日盛扶起他的手,缓声说道:“封地之主,当胸怀天下。世子无需向老臣请罪,但求此后早朝晏罢、昃食宵衣,励精图治,无愧于……荆州河山。”
池日盛扶起梅相的手在空中滞了滞,转而合手道:“老师教诲,日盛铭记于心。”
言毕,他坚决扶起梅相,将他搀至床榻上,说道:“此前日盛昏庸,竟做了不少荒唐之事……但公父之事,绝非日盛以下犯上、有心谋逆,请老师明察。”
梅相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逝者已逝,追寻这些,也再无用了。眼下该想的,是荆州现下如何在六雄中立足。”
池日盛忽然躬身拜礼,诚恳道:“老师!此前乃我昏聩,还望老师不弃,救亡图存,辅我荆州!”
梅相当即扶起池日盛:“世子言重。此乃为人臣之本分。只是,日盛啊……”
“老师请讲。”
梅相轻咳两声:“我知你因驭马一时,一直对先生怀恨在心。可封地之主,应要有公器之心,更要忍寻常人所不能忍。
此要求是荒谬,然先生确有雄才,能保我荆州文昌武盛。此番先生被你罢黜,益州滇南即刻联手,将我荆州逼迫到此境地。还望你能仔细思量其中利害之处。勿要再小不忍而乱大谋。”
池日盛低了头,轻声说:“老师说的是……只是不知现下先生所在何处,我愿再次驭马请回先生。”
梅和察道:“先生说,他自有脱身之法。此事你勿用挂心了。只是……封地不可一日无主,日盛啊……你准备准备,这几日便要有继承大典了。只是委屈你,江陵现在的情况,无法回宗庙祠堂,只能在云溪行宫简单办理。”
池日盛点头道:“情况特殊,此事但凭老师安排。”
梅和察点了点头,衰老的眸中却闪着火:“此番,本想以新城郡换来一时和平,未料到益州出尔反尔,欺人太甚!我……我荆州万里锦绣河山,再不容他人所侵犯!”
刘世清静静看着终而不再离心的二人,忽而对来年开春充满了希冀。
作者有话要说:**张知隐:我掉马了么?我掉马了吧……我什么时候掉的马?
☆、劫狱
天还未蒙蒙亮,常歌霎时惊醒。
没有噩梦,没有响动,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缘何陡然醒来。
他朝着门外大喊了几声如歌,却不见人影。无奈,他只好自行起了。起床更衣之时,不知为何,他的手毫不迟疑便选了耀目的红。
他穿戴整齐,还特地在束带外装上了精致的革带。拾掇完毕,常歌站在庭院山泉旁边,舀水洗脸。
清澈的泉水自指缝中须臾穿过,常歌抹了抹面上的水珠,透过层层水气,看到了张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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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醒总是起的很早,每日晨曦时分,都迎着日出的第一缕光,细心地擦着自己的天古枪[1]。
长生[2]此前总说,是因为他精神头太足,故而睡不着。只有卜醒自己明了,不过是杀戮太重,生怕旧人入梦,才惶惶而眠、及早晨起,以便尽早摆脱令人心悸的梦。
长生收留他时,他已然是杀人重犯。
他以手抚过枪头饰着的红缨穗,用布巾沿着竹节状的枪身向上擦拭,谨慎而小心地抹去枪头的尘。此枪淬钢而成,枪头宛如纤长芦叶形状。有时候,卜醒觉得他同这把天古枪一般,像一把狭长的匕首,不为其它,只为一举破开敌军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