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让我叫他相公(83)
墨无砚动作极慢地接过,一边声音粗重地喘气,一边一点点打开信封,仿佛这个动作能耗尽他最后一点力气。
他把书信展平,步烟赶紧端来放在门口的大口扁肚油滴釉浅瓷盆,放置在墨无砚能够着的地方,然后背过身去,静静看墙上的美人图。
墨无砚把展平的信纸丢进瓷盆,薄薄的宣纸遇水变色。顾栾的墨迹被晕染开,消失的同时,纸上渐尖浮现出另外一行字。
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墨无砚重重叹了一口气。
“灰鹰落,金鸾出。锦枝未寻,且珍重。”
他把手伸进水里,将纸握成一团,搅成纸糊糊。
看他没有甚大反应,步烟心里了然,没有好事儿,也没有坏事儿。
墨无砚闭口不谈信中内容,兴许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问步烟:“城内景象如何?”
“庄稼被冻死,乞讨百姓很多。盐行生意也大不比往日,只瞧见打扮富贵之人来采买。”步烟恭恭敬敬答道。
墨无砚听了,僵硬地抬起胳膊,手指伸向墙壁上的画,似乎是在隔空描摹画中女子的笑脸。
末了,他幽幽道:“要是行情还不好,就把盐库打开吧。慕菱小姐若是还在,看到我这么做,定会十分开心的。”
听到“慕菱小姐”四个字,步烟咬紧了下唇。
她强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对墨无砚说:“步烟知道了。时间不早,还要去别家上工。老爷保重好身体,锦枝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过几日便寻着了。”
***
顾栾轻轻拉开帐子,姚星潼还在睡,两手交叠放在胸前,呼吸平稳。
他略有些惆怅地想,一直睡地板也不是办法啊,什么时候能回床上睡呢。
都说春天雨多,晚上春雷滚滚,他还想着姚星潼听到雷声害怕,自己就能找借口爬上床了。
谁知惊蛰都过去好几天了,雷公还在犯懒,一声不吭的,光知道往地上落绵绵小雨。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主动出击才是。顾栾在心里打好算盘,等他把姚星潼送出门,马上就到书房里翻古籍,把响雷阵法画它个一两百遍,看今晚打雷还是不打。
姚星潼小小一团,到时候肯定一伸手就能整个搂进怀里。
顾栾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咽口水,他在心里默念正人君子非礼勿视,伸手捏捏姚星潼的脸蛋,准备要唤她起床,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舒展的眉毛紧紧皱起,叠在胸前的两手打开做推举状,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别杀我求求了……呜……我发誓我不会说,不会说出去……你可以告诉我祖母,我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呜,她也会追着抽我的……”
嚯,他的小夫人做噩梦了。
顾栾侧坐在床上,拍拍她的肩膀:“醒了。”
姚星潼浑身一个激灵,停止梦话,睁开眼睛。眼睛里雾蒙蒙一片,要是再不醒大概就要哭出来了。
“梦到什么了?”顾栾放柔声音。
姚星潼还没从方才的梦里回过神。她才不会告诉顾栾,她梦见一根青面獠牙的巨型木头鸡,足足有两三丈长,拿着八尺长的大砍刀,追着她要剁成肉酱包包子,上面居然印着顾栾的脸,尖着嗓子叫她“夫君你别跑呀~”。
她拼命往前跑,好不容易逃到悬崖边,正准备闭眼往下跳,一低头,看见顾连成跟高氏一人拿一丈长的铁筷子,一人拿滚烫的大铁勺,笑的脸都青了,正在煮一锅沸腾的汤,擎等着她自投汤锅,场景活像九层地狱。
她怕被木头鸡打死,换了个地方跳。远离了汤锅,却在半空挂在了一根干瘪老树上,一条蛇精从洞里爬出来,张着寒光闪闪的尖牙,要把她吞吃入腹,蛇尾像藤鞭一样扫来。静定一看,蛇精是她祖母……
“没什么,就是梦到,被发现了……”姚星潼讪笑。发现自己还靠在顾栾怀里,赶紧坐直身体,歪头看看窗外天色,刚蒙蒙亮。
今天是她第一次上值。买官吏考的成绩当天就出了,隔了两天才挂出来。除了她一个人被安排进水部打杂,其余的几位都进翰林院抄经去了。
去看榜时,詹礼部侍郎一直盯着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饿的两眼发绿的老鼠忽然见到新鲜大米似的,吓得她这边一看完榜,赶紧借口往家溜。
“你越是想着会被发现,就越可能露馅。好好放轻松,跟以前一样,我们不是这么久都没发现你是装的么。”
见姚星潼准备起床,顾栾也站起来,伸手拿过姚星潼新领的官服扔到床上。而后背过身,抱着胳膊,懒洋洋道:“心态啊,心态要好!做贼才心虚,你又没偷东西,有什么好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