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47)
“不是我们,是冯家;也不是细情,只是其中一部分的走向罢了。”
屠夫虚弱地道:“冯家曾给过我们一张地图,里头绘制着几条交叉相杂的地道。”
“他要我们从肉铺往地下挖,直到与这些原有的地道相连;还叫我们对这几条密道进行改造,以便于后来的计划。”
小世子神情平静,一面听着原委,一面再度摊开了手里的肉铺布局图。
待屠夫话音止住,他便把纸张翻了个面、使空白朝上,平铺在屠夫跟前尚算干净的地板上,不温不淡道:
“将你知道的画出来。”
屠夫吃力地抬起头,伸出手指,沾着满地的血迹,颤巍巍地在图纸背面画了一个方形、几条折线、以及几个圆圈。
小世子神色未变:“赵京城、地道、藏身之处?”
屠夫似虚脱一般瘫软在地,喘着粗气,颔首道:“经此一事,他们恐怕不敢再回城中,应该和抓来的人质一起,全都藏在城外的村落里。”
“那地方距天波门十里地,在天波门的正北方向;从城外的密道口出来,到那里只需走五里。”
隋小世子拾起血画的图纸,交予一旁的小厮:“烧了。”
待小厮领命退下,他才复望向已然毫无动弹之力的屠夫:“城外藏身的地方,都有什么人?”
“不算三个人质,大约,有三十来人。常在那坐镇的,是冯家的师爷和他带来的十几个打手;剩下的,就全是我们寨子里还活着的人。”
小世子静了静,忽然蹲身看他:“你唤作什么名字?”
屠夫仿佛已没力气再思考更多的东西,只一板一眼地回答着。
“李良骁。”
“多大了?”
“四十,有二。”
“秦州人?”
“是。”
“可有至亲?”
“双亲俱亡,曾有娘子和一双儿女。”
“妻儿去了何处?”
“不知道,我,我退回民籍后,他们不告而别。”
“为何会做厢军?”
“祖上,从军。”
“除了秦州,还到过什么地方?”
“兖州。”
“什么时候?”
“十年前。”
“因何而去?”
“调兵。”
“与你同寨的人,有没有和你一营,当时也去了兖州的?”
“没有,我们都是五湖四海的,可怜人。”
“识字么?”
“不识。”
“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物证?”
“有娘子求的平安符,腰,腰上。”
小世子仔细瞧了瞧他的一圈腰带,从里头抽出来一枚颜色颇显黯淡的布符——保管得很好,倒是没有染血。
“最后一个问题,你城外寨中的当家首领,唤作什么?”
“黄……季庸。”
隋小世子将平安符收入袖中,再度望了气若游丝的屠夫一眼。
“睡罢。”
他轻声说完,站了起身。
往屋外走去,在提步擦过门口守卫的肩时,小世子脚步不顿,只从口中飘出一句格外轻忽的话语。
“杀了。”
身后木门“嘎吱”一声关上。
小世子站在房廊下,拢袖抬首,只见本还晴朗的天色,这时已被鱼鳞状的绵云所覆盖。
看来是要下雨。
……
州北瓦子。
李氏肉铺一整个早上都没开张。
但因素日里,店门前也是冷冷清清的状况,今日这般异样,倒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为掩人耳目,隋意跟着小厮,从后门进入了肉铺的杂院中。
“就是此处了。”
小厮引着人来到院西的一口水井旁。
隋小世子垂眸朝井中眺望。
因为被罩在木棚子的阴影里,井又深,视线所及,几乎只能看见一个黑洞洞的井口。
小世子弯腰拾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往井中砸了进去。
“啪,啪。”
深邃的井道里,传出来几声脆响。
“干的,不高。”
小世子做好判断,往旁微微地伸手:“将伞给我。”
小厮于是把带来的油纸伞放入了他的掌中。
接过伞,小世子向前一跨,在小厮一瞬间因吃惊而变得瞠目结舌的神情中,堪称是非常利落地,坐上了井沿壁。
而他的双腿,则是已经被井内的黑暗所吞没。
“你回去罢。”
隋意偏头,吩咐道。
小厮仿似才反应过来他这举动的含义,脸色颇为惶恐。
“世子这是要,要,独自下井?”
地道易进难出,尽头便是那伙穷凶极恶的歹徒所在;无论是只探探地道,还是前往贼人窝点——
孤身一人,都太过疯狂了!
小厮心惊不安地躬身,企图令眼前这个无所顾忌的少年打消念头:“密道地情复杂,贼人又如此地凶残奸猾,世子还请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