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46)
屋中的小世子便走到桌旁,就着铜盆中剩下的凉水,洗了洗手上将要干结的血迹。
用帕子正擦拭着手时,自门外倏地传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却不是去沏茶的通今,而是一名面生的小厮——
“禀世子,李氏肉铺果真空了,一个人也没有。我等秘密搜了铺子,却并未发现地道。”
隋小世子波澜不惊地放下锦帕:“可绘制了铺中的布局图?”
“图纸在此。”
报信的小厮闻言,从怀里摸出一张四折的宣纸,毕恭毕敬地呈了上去。
小世子接过图纸,徐徐地展开。
垂下眸,他仔细地看着画上的每一处地方。细密的睫羽在眼底投落了两小片阴影,衬得那张脸庞更为苍白俊美。
好一会儿,他轻轻地问:“井呢?”
随着这话音落下,地上躺的人和站立的小厮同时一滞。
紧接着,小厮便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连连颔首道:
“当时搜寻,只浅浅地往里张望过一眼,见它黑咕隆咚不到底,便没有下去了——属下这就叫人去井里看看。”
“……不必去了。”
屠夫咬牙切齿地发出颤声,独眼中渗满了光焰熄灭后的孤绝。
“我全告诉你,你给我一个痛快。”
小世子闻声,唇角微弯,将手中图纸折好后,缓步走到屠夫周身的血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莞然应允。
“成交。”
得到保证,屠夫遍体都漫上了一种将死的狠鸷。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便托出了藏于迷雾之后的最大隐秘:
“是平州的冯家主派我们来的。”
小世子眸色微深:“你是说,那做茶布生意的皇商?”
“正是。”
“区区商贾人家,怎么会有那样大的本事支使一州厢军?”
屠夫苦笑道:“我等早已不算是厢军了。自从新帝即位,颁布了裁兵法以来,就有许多如我一样的官军被整顿裁撤。测试不够格,有的从禁军降为厢军,有的则直接被改为了民籍。”
“可从军中被遣回的废物,又怎么会得旁人善待呢?寻常的漠视不屑便罢了,更有自诩侠义的丁壮,成群结队地,追撵着欺压我们。不得已,我与一些弟兄只得落草为寇,这才有一口饱饭吃。”
小世子:“既如此,冯家又是如何同你们联系上的?”
“大约三年前,冯家的人到寨子里找上我们,说他们家主也因为新政,过得很不如意。新政里头的,什么,什么税法,把他家大量隐瞒未报的土地都清了出去;还有,市易法、均输法……”
“总之他的家当,都被新政剥了好厚一层皮。那冯家家主气不过,便准备找一伙不要命的,一个个报复推行新政的大官,能恐吓他们停止新政,自然是最好的,他也不欲完全和朝廷撕破脸皮。”
“于是他就找上了我们,和我们说,他家因为做生意,在京城中也有眼线和地皮,我们只需根据情报,在京城中替他做事,事成之后,便会分给我们钱和地。”
“做山贼,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能靠这一搏,换来后半生的安稳,还是值当的。”
小世子安静地睇着他,过了几息,又道:“你们挖了不止一条地道罢?”
“是。但,这赵京城的地下,也同样存在着一张密网。”
“此话怎讲?”
屠夫躬着身躯,缓慢地顺了一口因压迫、而舒出不畅的滞气,方低声道:“你可听说过,‘血滴子’?”
第22章 惊懒十一 不,你会碍事
大赵民间曾流传过一首妇孺皆知的童谣。
所谓:
血滴子,绣衣使。
筋骨啖,皮肉欼。
形容的就是大赵立国初年,使百姓谈之色变的督查暗杀机构——
血滴子。
又因血滴子中的成员皆脸戴面具、身着绣衣,故而民间也称呼其为绣衣使。
大赵的太.祖皇帝只设立了这样一个机构不到短短十载。这十载岁月里,举国上下,不论是官员还是平民,举止行事,都无一不小心翼翼、藏口闭舌。
说起血滴子的凶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也许是深感平生血债累累,濯洗不清。
太.祖皇帝驾鹤西去前,解散了这个机构,并把一切记录有关于血滴子的信物典籍都付之一炬;而令人闻风丧胆的绣衣使们,也摘下面具、除去锦袍,湮没于无名的众生之中。
至今已逾一个甲子的时间。
没有史记、没有残墟。
不管是血滴子,又或是绣衣使,如今已成为了茶楼饭馆间的一个传说而已。
隋意定定地瞧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浴血之人:“你是说,血滴子曾在京城中统建地网,而你们,又恰好知道这地网的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