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137)
“那只鸟儿……”
成德海有一瞬没能明白这话意:“官家说什么?”
“几年前,中秋游河的时候,那只飞到我面前的蠢鸟儿。”官家言简意赅,“它还活着么?”
“活着,自然活着。”成德海道,“那是段婕妤入宫前的爱宠,去哪儿都带着,不过它没能随婕妤一起入宫,养在了段家,想必,如今正混在抄查来的东西里头。”
官家颔首:“给她弄进宫里来。”
说完,像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一样,捡起笔,重新埋头批起公文。
但这平静并没能维持多久。
忽有值守的内侍从偏门匆匆走进来,通禀道:“官家,段婕妤求见。”
挥毫的笔尖微顿,还差一点,就头一回在干净整洁的奏折上落下了墨污。
袅袅熏香被门缝吹进来的冷风扰得波折绵绵。
半晌不闻回应,那内侍犹豫着,又问了声:“官家,见、还是不见?”
“吧嗒”一声,紫毫笔又被搁置回了笔架。
清冷的嗓音四平八稳:“你告诉她,我不在殿里。”
“这……”
话音方散,官家仿佛也觉察过来这说法并不对劲。倘若不晓得他在文德殿、她又怎么会找过来?
“她在哪个门?”
内侍答:“段婕妤在正门前候着。”
官家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站起身,拂拂袖摆,吩咐成德海带上一摞奏折:
“跟我从后门出去。”
……
在这寒风凛冽、扬风搅雪的日子里,段府被抄家的事情、无疑成为了大赵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这桩案子太震撼、也太戏剧了。
从人生际遇来看,段业寒门出身,靠着一身才气和忠君救驾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大赵宰执的位置,是多少学子士人生平仰望的楷模。
可这样一个人,竟在致仕之际,陷入了贪污案,令世人不胜唏嘘。
从朝局来看,段业扶持旧派,官家却力主新派,二人可谓是水火不相容。如今新派局势愈发大好,对于旧派的打压也就势在必行。
民间不乏有人猜测,段业根本没受贿,是官家为打压旧派、捏造出来了一桩案子。
从人伦纲常来看,段业之子段伯安供职于典察司,而此番查出段业贪污、抄了段家的,亦是典察司,这无疑应了那一句“朝堂无父子”。
更有甚者,还感叹着段家大郎的“冷血薄情”“大义灭亲”。
……
陆宜祯回府,见到泣不成声的徐宛音时,才晓得外头的流言已经传得这样厉害。
可是今晨从隋意那儿听来的话,又不能对外人道。
她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徐三姑娘安抚了一通,又听她说了许多焦愁忧郁的心里话。
将人送出门后,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头顶云层黑压压一片,天色昏蒙蒙地,积了白雪的枝桠弯弯下垂、灰靡不堪,似乎只要负重再多一片,便会“啪”地折断掉。
第62章 渡若十二 小年
典察司。
昏暗的狱房室内, 油灯芯火颤颤跳动,两只飞蛾扑扇着灰翅,在燃烧的烛焰周围高低飞窜。
狱内的谈话仿佛已经接近了尾声, 平缓的呼吸声夹杂着一声叹笑散溢出狭小的内室,惊得两只飞蛾钻入了浓深的阴影中。
“看来我真是老了。”
昔日的大赵宰执,穿了身囚衣、盘腿坐于矮桌之后, 发丝虽显凌乱,眼中神情却是清明。
矮桌另一边, 段伯安朝他半跪下来。
“此事未能提前知会父亲母亲, 害得父亲母亲受惊、受累, 儿子不孝。”
“行了, 起来罢。我何时说要怪罪你?”段业道, “只是你母亲……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儿子省得。”
“你妹妹在宫里头, 我是不担心的,倒是你, 这事情凶险、恐怕是要见血。”
“父亲,儿子曾在奉山听过一个道理, 先生说, 君子当‘不辞负重涉远、不避经险履危’。”
长久的静默。
忽闻一声哼笑。
“此事之后,我是该向官家告老请辞了。”
……
段伯安从狱房出来, 刚进衙堂,便听见门边传来调侃的声音:“哎哟, 你怎么好端端出来了,你老子没解裤腰带抽你?”
冷眼瞧去,只见萧还慎翘着二郎腿、往后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一副疲懒模样。
他抬脚踹过去。
萧还慎闪得快, 人没事、身后的椅子倒是“哐当”被踹倒了。
段伯安一击未成,也没打算追击,收回脚,望向衙堂最里头、正悠闲煮茶的人。
“副使,接下来要做什么?”
“局已经布好了,接下来,自然是要收网。”
隋意执起瓷盏,啖了口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