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136)

作者:一杯春

灰白的发丝被利刃削断、瑟瑟随风飘远。

苍老的脖颈间、腥红滚烫的血珠流淌而下, 不一会儿便沾湿了衣襟。

伞下人好似对他说了什么。

只见那头发灰白的老叟神情骇恐,眼光登时失了焦距,嘴唇嗫嚅着、一寸一寸软倒在布满碎雪的石阶上。

执伞的人提起染血的长剑,顿了一会儿,仿佛若有所觉一般,斜了斜伞面,抬头张望而来。

陆宜祯看清了他的脸。

天光与雪色之间,那双桃花眼掩去了一切背景。

陆宜祯想同往常一般,弯起嘴角朝他笑一笑,但眼前情景、令她做不到。

默然片刻,她“咔嗒”一声、关上了窗。

小姑娘颓然地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她想起月前,隋意与她说的,“大案子”。

一边是记忆里刚正不阿的段宰执、一边是言笑活泼的段毓儿、一边是冷漠尽责的段家大郎、一边又是情思萌动的徐宛音——与方才满目凄凉的所见、格格不入。

这万种滋味萦绕在心头。

叫她茫然不知所措。

“笃笃”。

房门被人从外扣响。

陆宜祯稍微稳神,应了句:“进”。

她以为是茶楼送糕点的小厮,可当那身绯红官袍步进来的时候,她愣住了。

“意哥哥。”

小姑娘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上一刻还在楼下料理残局的人,这一刻居然抛下公务、站到了她的面前。

但这属实是意外之喜,就好像无处安放的繁杂情绪、在这一刻、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站起身,向前朝他走了几步,急切发问:“意哥哥,那都是真的吗?”

隋意稍静,低声道:“他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陆小姑娘长舒一口气,漂浮无依的心神也逐渐归回原位,不由想到,一两个月前,隋意同她说“有大案子”的时候,段宰执贪污案的证据、怕是都还没取到手罢?

又想到,段伯安早知道这些,若这案子是真的,又怎么会只是提前叫段夫人压下定亲事宜、而绝口不对家中父母透露半点风声呢?

这一切,竟好似一盘业已准备妥当的棋局。

可那对弈之人,究竟是谁呢?

“……祯儿妹妹。”

陆宜祯回神,见对面人的迟疑神色,明白过来什么,向他保证道:“意哥哥,我知道这件事情很机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隋意要的、却好像并不是这个回答,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的脸色,轻声问:“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方才,我在段府门前、伤了人。”

陆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清楚了他的顾虑。

“我不害怕。”

她牵起他的手。

也许因为在雪地里站久了,那手是凉的,但小姑娘没放开。

“意哥哥,我相信你。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掌心的暖意直达心底。

隋意眼中阴晦全散、漫出一丝笑意,反握住她暖乎乎的手。

“不过意哥哥,毓儿姐姐怎么办?”

“别担心,宫里头有官家在。”

……

大赵皇宫,文德殿。

外头正下雪,大殿里头却是温暖如春。盆中银骨炭静静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

案上纸张窸窣翻动,笔墨落下、勾勒出风骨极佳的批注。

倏然,那笔尖一顿。

“成德海。”

“老奴在。”

老公公应声从珠帘后走出来,躬身站到桌案边:“官家有何吩咐?”

他问了以后,官家却不说话了。

骨节修长的手换了个姿势握笔,又嫌不够舒畅似的,“啪嗒”将它搁到了笔架上。

成德海眼观鼻、鼻观心。

“官家,今儿慈元殿那边,段婕妤吵着闹着要出宫去,到西华门被禁卫拦回来后、又狠狠地哭了一场。”

官家蹙眉不悦:“我何时问她了?”

成德海立即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老奴多嘴了。”

满室沉寂。

官家复垂首看了两页奏折,冷不丁出声:“那要怎么办?”

成德海嘴角一翘、强行压下去,清了清嗓子,道:“老奴记得在宫外时,段婕妤与陆尚书家的姑娘一向交好,不如请陆姑娘进宫,或许可以代为开解。”

“陆家的?”

官家思索少时,嗤笑出声。

“她进宫来能有什么用,两只呆头鹅一起抱颈痛哭么?”

成德海心道,就照隋世子那护眼珠子的模样、又怎么会叫陆家姑娘哭呢?说不定已经把事情掐头去尾地告诉了她、将人哄得妥妥帖帖了。

但他不敢说。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忽闻官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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