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律所(74)
“也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这该从何说起呢……”
韩昼思索一阵,决定还是从头说起。
“那场祸变,其实就是洋人闹的乱子。要说大宪先前是没有洋人的,自高祖一代时,沿海的登州陆陆续续就有些洋人从海上过来。最先一批是因为遭了海难上岸歇脚,因官府驱离不及时,这些人便常驻于此,生儿育女,彻底扎根下来。这件事起初并无人在意,只是后来源源不断的洋人上岸安居,人越来越多,官府这才意识到问题,再想驱逐,却为时已晚,于是只得容忍这些外邦人留居。”
秦山芙困惑,“可我瞧这些人,虽是留居,但仍讲番邦外语,着奇装异服,可见并未归化。……之后呢?不是安安稳稳住了些年,怎会突然乱了起来?”
“一定要追究根源,洋人作乱,并非没有缘由。这些番邦外族不喜农耕,擅于买卖,自登州被其占为口岸后,便有更多番邦前来贸易,渐渐形成一股势力。洋人想开更多口岸从事海商,但今上……”
意识到背后议论圣上是大不敬,韩昼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措辞。秦山芙一听,顺理成章地接口道:“但今上不喜欢洋人,也不喜欢海商,不但不愿开更多的海关,反而还想关了登州的口岸,是不是?”
韩昼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秦山芙狡黠地笑了下,“瞎猜的。韩公子继续吧。”
韩昼似是也习惯了她一会无所不知,一会一无所知的样子,不再深根究底,继续道:“姑娘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今上认为这群外夷始终不愿归化,毫无礼教道德,于是下令不仅闭关,还要将外夷一个不留地赶出去。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群夷人趁着今上与太后出京避暑,宫内防务空虚之时,竟趁夜集结围了皇宫,甚至破了宫门直闯后宫,烧杀抢掠,戏辱宫妇,彼时惨状,实在令人发指。”
“怎会如此……”
“那时今上与太后不在京城,先皇后却并未随驾出京。当日被围困时她亦没有乔装出逃,而是留守宫内,组织一干太监宫女直面外敌,奋勇杀敌。然而外夷的火器了得,先皇后一直顽抗到最后一刻,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先皇后便在洋人破门之时割喉殉国。由于这一事件发生于十几年前的庚午年间,后人便称之为庚午祸变。只不过……这件事不甚光彩,便只留于众人口耳之中,大多讳莫如深,不敢多提。”
这就是庚午祸变。
秦山芙听得心惊,懵了半晌,“然后呢?”
韩昼抿了口茶,“洋人入宫作乱,与历朝历代的逼宫谋反很不一样。历代逼宫者都是为了篡位改朝,而这些洋人对皇位没兴趣,只是想给今上示威而已。他们原想逼先皇后出来和谈,不想先皇后性子刚烈,竟是软硬不吃。当日逼宫的洋人也没想到竟逼死了一国之后,生怕事情无法收场,便收了手不再作乱,静候皇帝太后回朝。然而没想到的是……呵。”
韩昼笑着摇了摇头,“先皇后刚烈,可太后不是。许是老人家经不住事,也没见过此等无赖凶残的蛮人,生怕对方一不高兴二次攻入宫门,劝着今上答应了诸多条件。于是,自庚午祸变之后,沿海的口岸越开越多,洋人也越来越多,本朝巨贾一半有余都是番夷人,而平头老百姓的日子……不提也罢。”
秦山芙皱眉道,“可是今上不是很厌恶洋人?怎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圣意难测啊。”韩昼长长叹息一声,“自庚午祸变后,今上的想法也与先前不同了。一方面可能是碍着太后,另一方面……个中原因,外人实难揣度。据说先皇后崩后,今上告天祭祖,国葬万里,彼时心痛悲愤可见一斑。可如今这风向……却与当年大不相同。”
“怎么说?”
“不知何时,有一股说法悄然散开,说是太后老人家对先皇后当日的应对之举并不认同,甚至还觉得是先皇后坏了事。老人家觉得洋人只是为了和谈,既是和谈,大大方方请进宫便是了,何苦刀剑相向,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秦山芙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既是和谈,那就规规矩矩递折子,即使无法面圣,在宫门口静坐也是法子。如果一定要敲山震虎闹一场,那也该点到为止,烧杀抢掠又算怎么回事?那些死去的宫人何辜?自己家里进贼,还不能抄起家伙赶人了?……对了,那些入宫的洋人,最后怎样了?”
韩昼却是反问她,“姑娘觉得呢?”
“此等罪孽,依律连坐,甚至车裂腰斩都有可能。”
“非也。洋人说是自己国家的人有自己的办法,太后一听,就让他们全须全尾地回去关起门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