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你又红了(73)
同玉山同吃同住,多少年再没有除了玉山之外的人了。
太费解了。
一个少年。一个平平无奇的僮仆少年。玉山或许是美貌动人,但在豪门贵阀出身的谢尚眼里,也不是没有见过比玉山更美丽的人。
玉山眼里总是有一种情绪。
一种他好像不属于这种时代的漠然。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以一种旁观者的情绪。
谢尚很喜欢这种情绪,待在玉山旁边,总是情绪稳定而平静,玉山好像是谢尚身边最稳定的存在。
只要玉山存在,谢尚就不会觉得多么孤单。
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心脏被填的满满当当。
于是谢尚老老实实地守着玉山,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
直到,仿佛命定的分离。
“我温了酒。”玉山低眉顺目。
“哦。”谢尚恍恍惚惚的说,接过玉山手里滚热的酒。
“您是要大婚了吗?”玉山问,声若飞泉鸣玉。
“是。”谢尚回答。
“挺好的。”玉山浅浅笑着,说。
所有的所有。都在话里了。
欲拒还迎,缠绵悱恻,相濡以沫,断肠天涯。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吧。
人间没有新鲜事。
放眼望去,全是生离死别。
“我给你吹一首曲罢,你知道我的埙放在哪里吗?”谢尚哑着音问。
“知道的。我去拿罢。”玉山回答。
黑夜里玉山稳步离开。谢尚咽下了玉山带给他的热酒,酒液入喉,喉头生热。像是有热泪滚进喉头。
玉山走进谢尚的房间,从谢尚的房里捧出了他的埙。
谢尚向来精通音律。
抚琴,弹筝,吹萧、埙,锣鼓,抱琵琶。
所有乐器,他信手拈来。
埙入手,谢尚轻轻的吹动。像每一次与玉山床第之间的呢喃。
"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小睡起来娇怯力,和身款款倚帘栊。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尚曾经对玉山念过这首诗。
“叫你玉山。可好啊?”
那是初见。
多美呀。
同样的青春年少,同样的不谙世事,同样的。
小心翼翼。
豪门贵胄,说,为我着衣。
看上去不可一世,看上去气焰嚣张,看上去理所当然。
实际上,一颗真心在不可一世的面皮下掩埋。
僮仆走上前,面红耳赤。
不敢看他。
笨笨拙拙的换衣。
好奇。羞涩。懵懂。暧昧。
就像那个春天一样,万物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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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散的谢尚,眼里有血丝。吹着损的声音,好像万古之前的风悲壮而来。
喑哑。
壮阔。
哀恸。
谢尚突的抱住玉山。
手中价值千金的埙掉落于地,碎成凌落的泥。
水浪滚滚而来,两人一路入水。
大湖静寂寞然。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少年与少年,入水,扬波。
白衣与白衣。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玉山的视线好像天旋地转。
眼角涌出泪水。
玉山笑了。
玉山哭了。
伏在谁的肩头,万般怅然若失的泪下。那白衣上洇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湖水。
山河倾倒。
人,水,山,亭。
仁义礼智信。
安然而栖水的少年们。
这是一幅多美的山水画!
他们相知。他们相爱。他们相吻。他们像天鹅一样交颈。
这,是谢尚大婚的前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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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天已大亮。
玉山睡在僮仆房里。
一夜之间。
好像改换天地。
所触目的一切一切,都是大红的颜色。
红布巾,红灯笼,红围帐,红喜服。
嗯。有句话怎么说呢?我喜欢的人结婚啦,可是要跟他结婚的人不是我呀。
玉山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再也不会有高门大户人家的年轻郎君,不正经的念着吴歌,用吴歌里的词给他取名。
再也不会有,舞姿翩翩的佳公子,站在台上,面对着整个上流社会的名士,跳着。笑着。在那个晚上,同他在倚在一处,牛车未归谢家门。
再也不会有,竹枝横斜,插一枝入他长发。山茶楚楚,插一朵入他鬓角。
再也不会有人滚进他的被单,在清冷的夜晚,理所当然的取暖。
再也不会有,端午时节,有人盛装出席,第一眼含情脉脉的看向不起眼的僮仆。
再也不会有,龙舟竞渡,夕阳巷口,面对世俗无惧的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