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被迫娶了奸佞后+番外(6)
那壮汉讽斥了半天,没想到柏砚连半分怒容都无。
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外乎此。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若是萧侯爷还在……”
“在又如何?”柏砚早就没了耐心,这多年来,他听过的恶毒之语多了,这壮汉骂的几句并不新鲜,只是被泼的这一身水,着实腥臭难闻。
素来喜净的柏砚抬脚就想走,但是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生生叫他停住脚。
“活的时候没有管教好你,死了更是管不着……柏大人,你可是这意思?”
柏砚脚步方迈出一点,一听到这声音,他像是一下踩空了似的,而后自脊背而上窜起一股寒气——萧九秦。
平津侯萧九秦。
十五岁前是郢都恣意狂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簪花游街的探花郎都不及他风流蕴藉半分,但是十五岁后的他,父兄征战北狄,中伏身死,而他,匆忙间一夜长大。
大梁朝廷素来重文轻武,平津侯之后竟找不出一个能领兵打仗的,也就是那时,十五岁的萧九秦孝服未除,临危受命。
虎父无犬子,萧九秦不负众望,仅仅十五岁的年纪便将北狄定在狼吼山以北,再难让其侵进方寸。
五年过去,北狄就是再凶厉的狼也被磨平爪子,萧九秦时隔五年回郢都,身上的煞气令人下意识的就想规避。
柏砚转身。
只需一眼,他便怔住了。
萧九秦手执缰绳,他形相清癯,风姿隽爽,右眼下一道寸长的疤痕格外瞩目,加之那一身玄色交襟劲装,衬得他容色分外冷峻。
才不过弱冠年纪,已然满身肃杀,他居高临下盯着柏砚,犹如一把利剑直入心肺,柏砚不自觉呛了声,咳嗽声惊醒了满地的黄叶。
“你……”柏砚嗓子干涩,喉间像是堵了麻布,声音跟砂纸磨碎了似的,片片支离破碎,直接搅尽在无情秋风里。
萧九秦只看见他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即便说了……也不重要。
柏砚微仰着头,有些难受,但这样近的距离,已经五年不曾有了。
萧九秦在外征战五年,从未回过郢都一次,祭祖烧纸都是和着北疆冷刀子似的风,他爹死在北疆,魂归故里都是骗人的,因为连尸体都拼凑不全的人,哪里有什么“归乡”呢!
柏砚看着萧九秦下马,一步步走近,胸腔中陡然涌起一股热火,直烧得他脾肺细细密密地开始疼。
“柏大人别来无恙,惹人嫉恨的本事见长啊!”
柏砚落魄的样子不多,萧九秦这会儿瞧着只觉快意。可这么瞧着,那清隽的脸白得跟纸似的,他咂摸着那点快意又觉得不爽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攥着他的心略略往外扯。
柏砚自然看不出萧九秦“复杂”的心绪。
萧九秦这多年像是卯足了劲儿在长,直接高出柏砚好一截儿,他眸子淬着火星子,那狠戾的光灼得柏砚想偏头避过。
可他忍住了。
不仅忍住了,而且丝毫不落下风,反唇相讥,“怎么,侯爷也想试试?”
柏大人湿了半边身子,脊背却挺直,无人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后背像是蒙了湿辣的水,骨头连着筋一块儿叫嚣。
疼,怎么能不疼呢!
苍白的脸非要摆出一副执拗的模样,萧九秦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样一张脸,骗得他爹心软,骗得他娘如珍似宝,骗得他兄长倾囊相授,更骗得他……不要脸面的凑上去讨好。
啧,萧九秦啐了口,恨不得将当年的自己掐死,老子掏心掏肺好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对方眼里的嫌恶过分明显,柏砚藏在袖里的手蜷紧。
“侯爷,若无要事,还请让让。”柏砚这会儿不舒服得很,想象中的重逢比这差多了,即便二人再是水火不容,也不应当是自己一身污水,气势便先减了三分。
萧九秦看他满身污秽,肩膀上还挂着一片烂菜叶子,走近几步,冷嘲道,“在北疆就听闻柏大人风姿卓然,清俊雅致,可如今看着,倒如落水狗一般,你这急着离开,莫不是……”
“没有。”柏砚只听了前半句就打断他的话,“侯爷多虑,只是这秋风无情,下官着实不甚舒服,侯爷若是郁气难消,不若待下官沐浴一番换过衣衫,再亲自登门,让侯爷骂个痛快。”
“平津侯府的门,可进白丁,可进废奴,但你,没资格再踏进一步。”
柏砚笑了,舌头抵着上颚,“侯爷何必……”他胃里泛着酸气,骨缝里也丝丝缕缕针扎似的疼痛,“侯爷不让,那便不让吧。”
说完,他轻轻掸了掸袖子,俯身长长一揖。
忽来的这一礼藏着些谁也不懂的意味,萧九秦眉头微皱,却见柏砚转身要走,脊背沾黏着污秽,偏偏一如往昔颀长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