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行+番外(380)

作者:卫七

屋内二人对坐。

聿明于僧袍外裹了层黑色披风,在暗处不甚显眼。

桌盏上一小捧烛光微微,恰映在二人面上。

“禅师安好。”宗政羲看了眼其面容,发觉和两年前无甚差别,果真容色随心,禅修有驻颜之效。

聿明垂眸合掌:“……阿弥陀佛。”

“前番尚未及言谢禅师搭救之恩,后便闻听先是海印禅师圆寂,再是禅师入宫祈经,如今又得在帝京重逢,亦是缘会。”宗政羲道。

和尚面目白净,烛色红光暖亮了其远堕尘俗的情态,比从前要亲近几分。

聿明道:“心随意动,贫僧只为应为之事。”

“这个时辰特来叨扰,正是因有事求告于禅师。”宗政羲直言道。

“檀越言重。”

宗政羲道:“先前得见禅师有剃毒医疾的良方,现下仍有一疾患,境内遍寻医者无果,只得再次请禅师相助。”

“俗家技艺,本不得于人前再卖弄,”聿明道,“但见檀越心诚,便只得奉人命为先……敢问是何病症?”

“心念忧乱,夜中难寐。”

聿明抬手过来:“檀越可让贫僧一探脉象。”

宗政羲未动,只道:“并非在下身上疾,而为一胞弟所患。”

聿明收回手,闻听男人又道:

“其脉象常年虚浮亏空,本为习武之人,但而今内力全无,身染毒症,现今有发白目盲、五感退化之象,时有痴言妄语,想念幽杂,心难止静。”

“行为举止迅而无根,精疲神竭息而无眠。忧存于心,固执难解。”

“依其自言,寿数寥寥。”

桌案上的烛芯子猛地一跳,烧成了长长一缕青烟,原来是一只夜蛾子不知死活,横闯进火中。

聿明静静听着,而后道:“……檀越既已了解若斯,想必不用贫僧亲探,便可知其膏肓之状罢。”

“两年前在下同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禅师仍能显才,将在下自濒死险境中拉回性命,且祛股根蛊毒,”宗政羲道,“若禅师亦无办法,那在下确不知该寻何人了。”

“当日檀越所遭皆是急患,贫僧也只是恰巧赶一时机相救,才不致成祸。何况檀越心知双腿经脉已死,再行祛毒,所生疗效几算于无,”聿明道,“论及医术土方,贫僧再晓得治患之法,却着实没有起死回生之能。”

男人沉默,久久未出言。

聿明接着道:“与其忧虑于其寿限,不如暂且惜取眼前能控守之时。檀越本也心知其状如何,若是徒有心患,不若便令其宽心顺意,予其所求。人行于世,终有无力回天之时。”

“……舍弟心有挂念,牵扯生死苦恨,非一时能圆能解,”宗政羲道,“禅师心性淡泊,却难令红尘俗众皆有禅师这般的眼界心胸。”

“……阿弥陀佛,”聿明低念,而后道,“檀越所言有理,贫僧再如何洞察熙攘人众,终归是雾里观花,不得其意。人间事,贪嗔痴恨爱恶欲,说来易,放下难。”

宗政羲淡扯唇角,道:“禅师已是难得的通透,既如此,也不再多扰。今夜禅师既能冒险特地而来,前恩现情,来日必亲至金光寺奉上香火,聊表寸心。”

聿明闻言起身,深黑披风掩盖月色,道:“檀越行路不便,不必相送。”

说罢,即缓步踏出了屋门。

男人默坐原处不动。

耳旁传来脚步簌声,和尚走远,赫胥暚进屋掩了门。

“公主方才可听得清楚?”宗政羲淡淡道。

赫胥暚一挑眉心,道:“……察萨既派兄弟打了我的名头从宫中召人,我不以为这是失礼之举。”

现下独有她一人独陷异地,仇日再生驯服心,也不会没有半分恋旧之情,敌燕戒心如何能轻易消除?

“合该如此,”宗政羲道,“也无何需忌讳的。”

“察萨方才言的胞弟……是午时来的那个太子?”赫胥暚心疑,她似乎听说面前人同燕地太子非一母同胞。

“不是,只是临时搪塞之语,”男人神情在惨淡月光下萧疏洒落,仿佛难解难舍的隆冬之意,“贾晟身有癫痴之症,长久不治,若有半分机会可挽,不失为一件好事。”

胡羌公主聪慧,联系到胡地的前因后果,当即便晓得几分:“察萨便是因这个缘由将贾晟转调进自己房内设法疗治?……难怪父王不同我言及实情。”

“他既领参了胡地军事,若传出深陷病症,必不得服众,”宗政羲道,“公主是知理之人,定也不会因而质疑其能力。”

“我看贾晟其人倒不似在意这些的……”赫胥暚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之前听他说,他外观异象,乃是从前中毒所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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