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相(67)
他说:“挪用国库可是大罪过,江疑担不起。”
你胸中有气,脑子一昏道:“是私库。”
看见他笑容灿烂,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套。
你骂:“太医不是让你闭嘴么?哪来那么多话。”
却反手将他的手也握紧了。
第54章
157.
江疑似乎笃定了你是一条纸老虎,笑吟吟拉着你的手,一时说这次武举有许多好儿郎,一时又说宁无决以后都不必戴面具了。
这时仿佛又不见他嗓子哑了。
后来拉着你的手,理直气壮:“我饿了。”
你没好气地说:“回宫去。”
“不回。”江疑拉不动,懒洋洋地说,“宫里厨子都惜盐如金,嘴里没个味道。”
“宁无决回来,送了我两头羊,我让厨子今晚烤了吃。”
你有些晃神,此前你从未意识到他不爱宫里的膳食。
但想来似乎又是对的,御膳本就精致温和,顾瑢又体弱多病,于是越发清淡,饶是你不大挑嘴,也骂骂咧咧了好几次。
虽是改了,但江疑来时,你总以为他吃惯了旧时的味道,仍让御膳房按旧例上菜。
难怪他每次都挑挑拣拣,吃不下什么。
你说:“吃不惯,怎么不早说?”
江疑慢悠悠摇着扇:“你该问,我怎么现在说了。”
文人就是这个德行恼人,说话总跟打哑谜似的,心思绝不说透亮,非让人辗转难眠、费尽心思地揣度,他们才觉得得意。
你心里暗恼。
江疑却盯着外头那些健壮武生发呆,瞧了半晌,冲你勾了勾手。
你低头。
听见他在你耳边低笑道:“你射箭时,倒比他们都俊些。”
这时他又不打哑谜了。
158.
你真跟他回丞相府了。
甚至没让厨子动手,挽袖子亲自烧了一锅羊肉汤,正适合这微冷的早春来喝。也是合该你倒霉,只不过提了一嘴,让他听见了,便眼巴巴看着你。
眼神跟小哑巴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边儿看,还摇着扇子一边儿装模作样委屈地叹。
“我花园里种了一树金桔,本等着今年秋天收成的……没了。”
“还有一株白牡丹,是花匠师父的心头肉……也没了”
“那湖石也是……”
你扛不住,便挽袖子下厨,在他一片废墟的小园子里支起锅来烧汤,热气蒸腾弄得斯文全无。
羊的确是好羊,鲜美异常,膻味儿都比寻常羊清淡几分。只是炖过这锅汤,你一身都是羊肉味儿,现去换了身衣裳,回来见他嘴里嚼着羊肉,还不忘从那烧开的锅里舀汤。
滚烫沸腾的羊肉汤泛了白,烫得直吐舌头。
大块大块的羊肉又香又烂,就着临时抓来的饼,沾着酱汁,你自己吃了一碗,他竟吃下去了整整两大碗,嘴唇都覆了油膜。
你瞧他半晌。
他眼睛亮晶晶的,都没顾上看你。
现在你知道你的大雁是怎么没的了。
159.
这一锅羊肉吃到日薄西山。
江疑吃多了,懒洋洋歪在你身上,小腹也微微涨起。他向来饮食节制,是因为他吃饱了似乎格外容易犯困,简而言之,醉饭。
他眯着眼睛赖在你身上,哑着嗓子,说着大不敬的话:“你若让人篡位了,我就买下你。”
又能做厨子,又能做侍卫,还能暖被。
翻了个身,又轻声说:“萧元骐,我已许久没这样快活了。”
或许是科举终于得以推行,或许是得知了顾瑢的讯息,又或者是因为再次同宁无决交谈,再或者,是因为这一锅鲜美的羊肉汤。
他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你,眼底是毫不设防的愉悦。
你难以随他雀跃,却又无法继续恼下去。
你闷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原本的问题在胸中盘旋了许久,开口却变了:“你当初怎么就瞧上顾瑢了?”
他头脑迟钝地运转,慢悠悠地说,是他头一次学着书上的方子,跟顾瑢、宁无决三人酿酒,却酿成了一坛醋,酸气冲天。
顾瑢怕他们知道难过,偷偷把醋藏起,换成了一坛酒。
他自以为成功,年年照着相同的方子酿,直到后来,宫人发现储君床下整整藏了十几坛老醋。
他现在说起来,仍是觉得好笑。
你本来也觉得好笑,可一想到这是他跟顾瑢的事儿,又笑不出来了。
顾瑢的那几坛醋在床底,你这几坛醋却在心里。
“心眼儿这么小,还非要刨根问底不可。”他笑了一会儿,又懒洋洋地在你耳边说,“我不瞒你,那时我的确想,若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
他生来时乖命蹇。
在宫中那段时间,纵然如履薄冰,仍是他年少最无忧无虑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