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132)

作者:风为马

张神秀闷闷不乐:“说来话长。”

“这模样,和家里的吵架了?”

“……”

“被我猜中了,”谢晏哈哈一笑,根本是提前就知道了,“吵吵嘴,也算情趣,只是别太过,坏了和气。”

张神秀恹恹地应他几声,不言语了。

谢晏瞥他一眼,用半开着玩笑的语气道:“哎,昨日我听人说了,你到世子府里去了?”

说到这个,张神秀心里一跳,也不知道谢晏怎么就提起这个,支支吾吾地:“啊,去了,去走了一趟。”

“今儿柳骄气跑了,你知道他怎么不来找你麻烦?”谢晏笑了笑,凑过来,拿扇子掩住嘴:“可知大理寺中受审的那个是谁?”

“谁?”

谢晏别有深意地:“元君玉。”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有种重见天日的欢喜,张神秀瞠目结舌:“为何忽然审他?”心中又是百转千回,原来元君玉叫他带柳骄南下避祸,是早听到风声了?

谢晏抓起张神秀的手,拿扇子尖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

“通……”张神秀一张脸立刻青了。

谢晏轻轻哼一声,仰在轿后板上。

“他?!”张神秀吃惊,脸色由青转白,“怎么可能!微卿,你又……!不要越陷越深了!”

“谁让他查我!这个节骨眼,不是他,就是我了!容得我权衡吗?”谢晏挑着眉毛,讥讽地看着他:“别总要我提醒,事到如今,可再无退路了。”

“常喜不知道此事?”张神秀说的不止是与倭寇做生意,还有这次用心险恶的陷害。

“他?”谢晏冷笑一声,“一个阉人,怎么和我斗法?借他之手,就连北京来的崔竹都称病在家了,现如今——”他忽然止住话,可那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神秀沉默良久,可能是害怕,又或者是不敢置信:“算了吧。”

谢晏登时不满了,自从来了南京,很少有人忤逆他,但到底他还念一点旧情,才耐下性子:“术舟,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我知你是最仁善的,在学塾里为同窗着想,在商路上为商会着想,在南京……为一个戏子着想,可你怎么从不为自己想想?”

张神秀看着谢晏疯魔的样子,只觉得心冷:“想这些,毕竟伤天害理。”

谢晏挑眉,翘起一边嘴角,那笑容里分明是讽刺他,脏水蹚都蹚了,这会儿假做什么清高呢?

“我不伤天害理,咱们都要掉脑袋。”

“我……”

“好啦,术舟,”谢晏拍拍他的肩膀,“今夜过后,就是天下谁人不识君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往后,我必定不会亏待你。”

性命攸关的时候了,张神秀呆呆地听轿外金陵城里热闹的人间烟火,想到自己那些搏命挣来的琳琅金玉,忽的浑身一颤,想到什么可怖的事,急忙紧闭双眼,耳边似乎有万剑穿过的锐利嘶鸣。

事已至此,唯一所能做的,不过顺水行舟。

好半天,他才抹去满额的大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还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谢晏觑他一眼,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只当又是什么规劝:“什么?”

张神秀无力地靠住轿板,斟酌了再三,还是告诉他了:“浙江来的信,柳骄看见了。”

第85章

兰泉寺山房秋景灿烂,自山中引渡而来的山泉顺着半截竹管淅沥淋下,形成一方几尺宽的泉池,滴滴答答,和诵经声相映成趣。

寺里讲经过后,僧人寥寥都散了,宁瑞臣从讲经堂出来,蹲在池边浇了浇了手,正要回寮房里歇着时,看见阶梯下面殿宇的石柱后,有个人佝着背坐在那里。

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状若疯癫一般,坐在台阶上掰指头,口里数着数,摇头晃脑的,细细听,似乎是在背什么书。

看那人瘦伶伶的,背影并不算强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坐着,秋天凉露侵衣,久坐地下恐怕不好。宁瑞臣出声叫了他一声:“请到上面来坐吧。”

刚巧了,那人转过脸来,那是一张瘦得脱相的面孔,眼神闪烁,谨小慎微地,看着宁瑞臣笑了一下:“我记得你。”

这是……这是元君玉府里那个疯子。

他在这里,那元君玉也来了?却为何不告诉他呢?宁瑞臣心中奇怪,走下去叫他:“你家……”

“家没了……”那疯子答,郁郁寡欢地攥了两把袖子,“暂住的地方,也没了……”

“暂住?”宁瑞臣追问:“你暂住在忠义伯府吧?”

那疯子却不答了,只怔怔地说:“身如风飘絮——还好我已有功名,将来我的书问世,不愁没有销路……”

宁瑞臣急得跺脚:“伯府如今怎样了?你晓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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