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开尽珞城(47)
杨序听她这样说,觉得可爱,打趣地说:你一个小女子家家的怎么修理得了男人。
牡丹把头一昂,得意地说:怎么不能!他们敢抓公子,我就要修理他们,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去帮词会的人打诗会,词会人少,每次都要找很多临时打手,我就去帮他们打,打完了还能得一钱银子呢,足够给公子买一只大烧鸡……
牡丹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赶紧用手捂住嘴。
杨序瞪着眼睛看着她,看着她手臂上那条清晰可见的伤痕,从未想到牡丹养自己的钱居然是这样来的,突然感到胃里有千万条虫子在爬,仿佛要吃掉他那个罪恶的胃,鼻子也酸痛难忍:牡丹……你,你为什么要……
牡丹却是浅浅的笑容,坦然而认真地说道:公子,你不要说了。我从小就没有朋友,没人敢看我,我也从来不敢给别人看,你是第一个能看着我的脸对我说话的人,也是第一个愿意喝我煮的汤的人,能有这些我已足够。没有别的,只为了你给予的目光为你做点事,无论你是什么人,你从哪里来,能在我的生命里停留多久,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我遇到了你……
杨序此刻的心情,已是我手里这只单调的笔无法表达的了,除了“感动”,我翻遍了字典都没能再找到一个程度更高的形容词条。杨序突然想起为何牡丹会一直叫自己公子,因为自己连名字她都不曾对她说过,她竟会为自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一无所知的人做出如此的付出,歉疚,以及种种情绪堵在了他的胸口,好半天才终于吐出几个字:牡丹……我是……
牡丹说:公子,我都知道,一笑楼门前贴着你的布告,那一张是官家的布告。
杨序突然想起李望曾派人贴在一笑楼的自己的画像,没想到那居然成了自己的个人资料,苦笑不已,说:那上面的字你看到了?
牡丹微笑着点点头。
杨序觉得已是有口难辩,说:你相信么。
牡丹摇摇头:我哪会相信,像公子这般长相根本不用当色魔,即便你是我也不怕,因为我丑。
说完,她把头低下,似乎不敢让杨序看她的脸。
杨序听到“丑”字心里微微一震,这个出自牡丹口中的自我定义刺痛了他,他感到此时的自己已经有责任不让她去满足自卑,便对着她认真地说:牡丹,看着我,你不丑!
牡丹抬头看着杨序的眼睛,得到了诚恳的目光,但她又重新低下头,缓缓说道:公子,我真的很丑。我只有晚上才敢出门,白天出去就戴头套,或者躲在这个小院里养花,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过的,我不敢奢望“丑”之外的任何一个形容词。
杨序的心像是被冰水浇过一般,霸凉霸凉的。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相丑陋但内心温柔无比的女孩子,又想到焱儿,她们其实都是被禁锢的美,一个是被外力禁锢,渴望放飞却不能动弹;而另一个却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想要逃离却无法挣脱,后一种痛楚,更是让人伤心。
杨序积蓄力量,一字一字说道:牡 丹,你 很 美!
牡丹这一次猛然抬头,她仿佛不敢相信这辈子得到的第一份包含着“美”字的赞美居然来自这样一个她做梦都没梦到过的俊秀的公子,表情竟有些木讷。
杨序更大声地说了一次:牡丹!你很美!很美很美!
四周所有的花儿都随声附和着:很美……很美……很美……
哇地一声,牡丹第一次哭了出来,像是多年情绪抑积的爆发。她的声音力量十足,震得所有的花都缩回半寸。
杨序让自己的身体靠近,将她搂住,给了她一个安放眼泪的肩膀。
两种反差强烈的颜色依偎在阳光里,用同一种颜色的心脏交流。
五月的夜是一个暧昧的时间,在炎热退去的时候,万物都在抓紧时间表现自己的活跃。就拿牡丹家隔壁的猫来说吧,早已过了时节每晚却仍然乐此不彼地坚持叫春。杨序听着这个声音,感觉很不安,因为这天就是珞北王下令撤青楼的第十一天,听牡丹说一笑楼更是被诗会的人围得严实,很为焱儿担心。但他转念又想此时的李望应该比自己还急,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焱儿被抓走而无动于衷吧。但诗会围青楼这事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用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诗会在造反。想到这里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危险,感觉高成竟似乎就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等待宰的羔羊。
这时候,隔壁猫的叫春声愈发强烈起来,声音拖得亢长婉转。杨序又不由想起了在画院的日子,每当他们三人围在一起开心打牌的时候,耳边也是伴随着这样动情的猫叫声。想到这,司马刚的音容笑貌又反复在眼前徘徊,杨序不禁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