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85)
撂下这句话,贺闰就离开了正则侯府。
裴长淮心中感激他的体恤,折腾了这些时日,他早就疲惫不堪,仰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前院下人通传徐世昌来了。
裴长淮刚坐起身,徐世昌一手晃荡着两个小酒坛,一手拎着四层多的紫檀木食盒,大步流星地进到房中。
瞧见裴长淮,他眼一亮,笑道:“长淮哥哥,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第50章 斗芳菲(一)
徐世昌别的不好说,张罗些吃食还是极有讲究的。
酒是一壶碧,食盒是芙蓉楼的,里头装着酥酪糕、芝麻卷、素三丝、翡翠虾饺以及碧玉粥,间或些酸口蜜饯,他又特意吩咐太师府的厨子炖了一碗官燕,全是裴长淮素日里爱吃的。
他一一亮给裴长淮看,笑道:“怎么样?见到我来,你高不高兴?”
裴长淮一笑,扶着轮椅到徐世昌身旁,与他一同坐下。
他道:“你能来,我当然高兴,坐。”
徐世昌看着他锦毯下的双腿,一时眼酸,抬手揉了揉眼睛,忍住泪意。
他道:“多少吃些。你在病中,酒是不能喝了,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裴长淮没有多少胃口,但为着徐世昌的心意,自也吃了不少。
徐世昌因心中不怎么痛快,一直在喝酒,喝到醉醺醺的,裴长淮将酒壶挪开,不准他再喝了。
徐世昌不情愿,按住裴长淮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他哭道:“长淮,你让我喝,我醉了更好。我口口声声说要帮你,结果什么都做不到,我、我让你受这么大的罪……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废物?”
裴长淮温声道:“锦麟,你什么都不用做,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徐世昌含混道:“我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就是废物!我明知道,我、我……”
后头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明知道太师府与尚书府提亲这事有蹊跷,明知道这次裴长淮去皇宫请罪,必然也是他爹在背后推动,但却不敢对裴长淮说出自己的父亲有多少算计。
他怕裴长淮听了以后就会讨厌他,其实讨厌他也不打紧,就怕裴长淮转头又去对付他爹,届时他夹在孝与义之间,都不知该帮谁才好。
徐世昌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为什么……长淮哥哥,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你来太师府,你跟我,还有我的哥哥们,咱们一块上山去踏青,下水去捉鱼……府上得人送了一副象牙制的斗兽棋,谁都玩不好,就你最厉害,连我爹都说你聪慧,我长这么大,他都没夸过我的好,他讲你是同侪中不可多得的才秀,让我多多跟你向齐,可是、可是怎么都变了呢?”
他伏倒在桌上,泪水横流,“从前那么好,为什么都变了呢?”
听他说话还似个少年一样天真,裴长淮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锦麟,你没变就很好。”
“不,我也变了,我变得更废物了!”
裴长淮一下笑出声,徐世昌则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狠骂一通,又抢过来酒壶,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酒。
这下酒意烧到顶,他是全然醉了,借着酒疯拉住裴长淮的手,道:“长淮哥哥,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我徐世昌虽是个混世魔王,但我也懂的什么叫情,什么叫义!我、我待你是真心的,永不会变,就算哪日为着你死,我都心甘情愿。”
“什么死不死,不许胡说。”裴长淮斥了一句,眼看他醉得不轻,唤人进来,将徐世昌扶到榻上休息。
这厮来探病的,倒把病人折腾得不轻,等晚间稍稍醒了酒,侯府的奴才就把徐世昌送回太师府去了。
徐世昌这一觉睡到翌日午时,头重脚轻的,又从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子才起身。他听说父亲下朝回来,便要去请安,从游廊过时,两个奴才就把他架住了,言说老爷吩咐,要他去见外客。
徐世昌一头雾水,“是谁来了?”
跟着来到小戏楼,府上请来唱戏的班子已经忙前忙后地在扮上了。
小戏楼上正坐着的是徐守拙,陪同的有徐世昌的两位兄长,还有几位文官,都是徐世昌的叔伯辈,但在贵客尊位上的却是个年轻公子。
那人身着素净的衣袍,虽长得不怎么出挑,但姿仪出尘,眉眼常常悬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且只看衣着气度,倒与裴昱有三分相似。
这人徐世昌也认识,正是肃王府的大公子谢知章,世子爷谢知钧的庶兄。
古往今来,多少兄弟手足都因这嫡庶的规矩生出嫌隙龃龉,就拿徐世昌自己来说,他乃徐家嫡出的儿子,自小横行霸道惯了,就与姨娘所生的哥哥们不太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