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31)
荣禄速速去了,待一切弄好,已是晚上了,李成已经醒来,荣禄轻声道,“宁边侯,您醒了?皇上令您在房中养着,在好之前,暂时不要与家人见面了。”
李成一动不动。
“……此番不是皇上本意,您不要怪皇上,皇上是太气恼难过了,奴才,奴才还没见过皇上这样伤心,”荣禄道,“皇上这样看重宁边侯,宁边侯千万不可自误,待过两天,等皇上好些,宁边侯还要去觐见皇上才好。”
李成疲惫的合上眼睛。
荣禄暗叹一声,李成此时神情已全然不似往日,可皇上又是那样,他夹在中间又还能做什么呢?
如今几日已经过去,虽然皇上没有再命荣禄去看李成,但荣禄仍是天天过去,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荣禄自然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李成虽然渐渐好了一些,却无论荣禄怎么相劝,他都不发一语,更不提面见皇上之事。
皇上已越来越烦躁抑郁了,荣禄一筹莫展。
这日早朝,吏部大夫又上一道奏折,奏宁边侯李成包庇手下将官轻敌冒进,致使数十名前锋将士全军覆灭,再参他欺君罔上无视军规之罪。
李胄璋沉默坐着,良久后,终沉声道,“宁边候欺君罔上,确是一贯如此,令宁边候家中禁足,待查明所有罪责,一并处置。”
冬日的御花园别有一番景致,荣禄跟在李胄璋身后走着,天气很冷,呵气成霜,但李胄璋似乎浑然不觉,他眼神茫然阴沉看着远处。
荣禄心中在想到底怎样才能令皇上开心一点,再去寻个美人?荣禄想,但此番他觉得美人也未必有用了。
李胄璋足足看了许久,他突然收回目光向前走去,“晚上将顾行止宣来吧。”
荣禄一怔,随即紧紧跟上,“……是,皇上。”
皇上终于又开心了起来,他每日要顾行止相陪,喝酒吟诗,弹琴下棋,日子很快过去。
顾行止很快擢升吏部员外郎,顾行止不是很在乎这些,他更看重的是皇上对他的态度,此番再陪在皇上身边,不知为何他仍是那种感觉,他总感觉皇上似乎有哪里不同,虽然皇上待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偏殿中此刻正设下酒宴,李胄璋正与顾行止赏乐饮酒,殿前,荣禄一道道查视菜色,确定都是素斋后,他挥了挥手。
殿内轻歌曼舞,低语侬侬,一派融洽祥和,荣禄却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直到今日这个局面,皇上仍旧酒喝素酒,菜吃素斋,其中缘由,还有谁比荣禄更清楚呢?荣禄如今真想去到李成府中,将他强迫带来,为何区区一名臣子,竟令一国皇上如此每日醉酒佯欢,但李成即便带来,也只会令皇上生气而已。
李胄璋已然醉了,顾行止将他扶到寝殿,李胄璋笑道,“朕还没有爱卿的画像,朕今日来给爱卿画一幅。”
于是摆砚铺纸,李胄璋醉眼朦胧看着顾行止,顾行止担忧道,“皇上,您已醉了,不如明日再画吧。”
李胄璋摇头,“不,朕要画,朕要天天看到爱卿。”
李胄璋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做起画来,他并没有再看顾行止,却一点一点描绘画中之人,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顾行止几乎僵硬,李胄璋终于停了下来,他怔怔凝望画像。
顾行止走了过来,也一同看向画像,画像中是一位身穿灰色衣衫的男子,容貌与他肖似,却似多了几分成熟忧郁,眉眼鬓发均颇见沧桑风霜,顾行止心想,皇上果然醉了,竟连人物的神韵都不能掌握了,“皇上,休息吧。”顾行止轻声劝道。
李胄璋闭眼一笑,掷开笔去,“将它挂起来。”
一月时间终于过去,近日朝堂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宁边侯李成三年前回京时与边境将官的私信被查了出来,私信中对当日李胄璋将他宣回,驳他奏本,贻误战机颇有怨言,李胄璋终于大怒,令刑部即日提审宁边侯李成。
下了早朝,回到大殿中,荣禄对皇上跪下了,“皇上,宁边侯身体未好,怎能再受刑狱折磨,望皇上三思。”
李胄璋拧眉道,“你竟然干涉起朝政来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不想皇上后悔。”荣禄这一辈子,大概也是第一次对皇上这样说话。
李胄璋不怒反笑了,“后悔,朕为什么要后悔?”顿了一顿,咬牙涩然道,“朕一直如何待他,他却一直视若不见,狼心狗肺,不但骗朕,还要骂朕,朕就这么让他,让他……”李胄璋不语了,他再说不出话。
荣禄道,“皇上,就让宁边侯在家中受审吧。”
李胄璋转过身去,久久,他终无力的挥了挥手。
宁边侯府很快被刑部派人层层看押起来,府中之人再不可以随意出入,满府惶恐,夫人春花怀着身孕,这一月来却先是见不到丈夫,如今更是大祸突然临门,她一个没有读过书的妇人,如何经得起这种种变故,也便病倒了,日日由人请来医生保胎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