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74)
不——枣玠冒雪出走,对他应是极为厌恶。
可为何又贴身身带着这刻有他名字的胭脂?
“枣玠——”他对着山坡大叫着。
满山积雪死死罩着他的声音,连那用作安慰的回音也吝啬予他。
面前的山坡如巨大的坟墓;身旁木屋窗檐上的霜雪,如灵堂前挂着的白色帷幔,衬得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张涣迈开那冻住的双腿,回木屋拿了个木棍,跑向那山坡。
“我挖你出来……”
他将那积雪刨开,好几次被底下的硬雪拌得跌在雪地里,面部被冻得通红。
身子却是热的,甚至微微发了汗,厚重的衣物粘在身上,又格外冰冷。
在离那木屋半里处的山坡上,他发现枣玠一只鞋。
一阵疲惫感充上脑门,他扶着那木棍,才堪堪站定。
枣玠怕是就埋在这儿。
他不敢挖下去,拿那木棍试探性地戳了戳周围。
没有尸体之类……隆起的物体。
他拾起那只鞋,想带回家里。但见它已被雪冻得僵硬,拿在手里冻得他颤抖,放在怀里又弄湿衣服。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其放回原处。
枣玠那日经过这儿,掉了一只鞋。若在这雪地里只着袜子,定是走不了多远……那尸体,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这一下午,他都在这雪地里寻着尸体。那鞋方圆百丈的雪都被他扫了,却仍未发现枣玠。
莫非是让那野兽叼走了?
可哪有野兽会在暴雪之日出来觅食?若是在雪停之后,应该有拖拽痕迹或足印。
张涣见那日头西斜,此时再不往回走,今儿便要被关在城外。
他只能改日再来。
他仍觉得枣玠就躺在山坡上,只是他今日未寻到而已。
他静静望着那雪丘,雪丘也不言不语地与他对视。
“我走了,等休息日再来看你。”
他竟与那雪丘出声道别。
似乎这样,睡在那儿的枣玠便能听到一般。
他似乎已经能够接受,枣玠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但在回城的路上,一想到回到家中,只能一人吃饭、一人睡觉,便被那悲伤笼罩。
他还没弄清枣玠对他的情感,还没有向枣玠解释清他的爱意……枣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留他一人揣着这么多遗憾与后悔,丝毫不给他补偿的机会。
甚至这自责与怨气,也无处使儿。甚至他越发泄,反而攒得越多一般。
他回到城里,缓缓往家里走着。
丁盛正放衙回家,一手提着酒,嘴里哼着小曲儿。他碰见张涣失魂落魄在街上游荡,便叫住他:“小子,有个好事儿你听不听?”
张涣正想着心事,双目空茫。丁盛从他身边走过,他也未察觉。
“你这小子,连你老大也不正眼瞧了?嗯?”丁盛揽着他的肩,用力挠着他的脑袋。
这一挠,竟又将他眼泪揉了出来。
丁盛啧啧两声,打趣儿他道:“那些被你揍过的贼,若是知道你这般爱哭,怕是要气死了。‘我竟然被这娘们唧唧的小子打了——’……之类的。”
见张涣仍对他毫无反应,他只好切入正题,说道:“你前几日叫我去寻枣玠,这事儿有进展了。”
张涣听闻枣玠二字,缓缓扭过头来看着他。
丁盛见他这副傻样,忍不住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道:“梁大人专门往驿站跑了一趟,查了那驴马租还凭据册。枣玠在十日前就还了驴,凭据上有他的签名和手印,他此时好着呢。”
丁盛说完,看着张涣面上几番变化,忍不住想说他几句,可这孩子拔腿便跑。
那精神,完全不是方才能比的。
他见张涣要跑出城,知那城门关上后,只能露宿荒野。他担心张涣安危,连忙追了上去。
好在那守门的衙役见张涣举止有异,及时将他拦住。
丁盛拉着他的衣领,见他依然挣扎着要出城去,便凑着他耳边喊道:“你要去哪儿——”
张涣被唬了一跳,喃喃道:“去找枣玠……”
“上哪儿找?”
“去……下一个驿站……”
“这濯阳周围有几个驿站你晓得么?”
丁盛看张涣一脸茫然的模样,便将他拉到路边石凳上坐好,与他劝道:“你连上哪儿去也不知道,如何找人?濯阳小县,虽然只连了南北两个县城,但枣玠十日前还的驴,此时不知又过了几个驿站,往哪个方向走了。”
张涣连忙道:“那我便去驿站查那还驴记录,便能知他下一站前往何处了。”
丁盛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倒想得简单。这驿站是官家的东西,哪能随便让你进去查。”
张涣沉默了。
丁盛接着劝道:
“就算你真与他在一个城市,你又能如何寻他?你可知他在哪个客栈落脚,在哪间客房呆着?你若要在那城门盯着,四五个城门你又知他从哪个门出?你若要在驿站守着,若他弃了驴马走水路,你又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