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醒来的儿子，她眯着眼睛笑了:“明明，辛苦你为妈妈忙东忙西了。”

章明揉了揉眼睛，低下头梗着嗓子说︰“妈，对不起。”

雨后，医院楼下的花坛接连冒起了新绿，被雨灌溉的土又湿又腥，章明打开窗户透气，突然才想起昨夜睡一起的人早就不见了，而床边多了几件秋天的毛衣，母亲正盖着一张新的厚毛毯，被掖得整整齐齐。

在医院观察了三天，还有一天就要回去了，这三天闻青都会来。

章明帮他开着窗，他总是晚上出现，小城霓虹闪烁，静下来能听见窗外车辆行驶的声音。夏夜晚风把植物的馨香往房间里卷

，他们靠在窗边望着夜色聊

天，只一些很简单的事情。风把闻青的发掀起，使得他望向自己时，那只绿色的眼睛更加徵瀚，章明常常忍不住倾身轻吻他。

“明天，要不要去外面转转？”

青镇是个小县城，辖属省会，不老不旧，是一座烟火气厚重的城市。街道两边都种着参天的梧桐，在夏天里绿得显眼，阳光透不过浓密枝桠，只有细碎光斑洒到地上，由此，少女们大多都白。周末的青镇塞满了假期中的学生，脱下深色校服，穿着浅色的短袖或连衣裙，成群结队地站在街口聊天，或者等人。下午三点的阳光不太刺眼，KTV和自助烤肉店里挤满了学生，章明和闻青并排走着，找不到去处。

阳光早把早晨湿漉漉的地面晒干，笔直的大街望不到尽头，两排高大的绿树垂下来一片浓荫，风吹过整条大街，已经入夏，站在绿荫里还是凉。

他们没有说话，就只是并肩走着，前方一群人越来越近，闻青比他提前注意到来人，这群人他是见过的，是章明在学校的朋友们，其中有两个女生，是喜欢他的。

不等他们把视线集中到他和章明身上，他先快快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刻意和章明拉开了距离，装作陌生人的样子。

等章明要追上来的时候，有女生小小啊了一声，笑着说︰“章明！你怎么一个人出来玩！”他们把章明围住，正拉着他说话，要他和他们一起去玩。

闻青放慢了脚步，数着他经过的梧桐。

章明依旧面无表情，被朋友和同班女生拉着，嘴里也没有说可以和不可以，只安静地听着他们大声说话，不管说什么都微微点头，他没办法分心想其他事情，那个刚才还在身边的人现在越走越远，他望着他的背影，祈盼他能回头看他一眼，或者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等他过去。

闻青抬手摸了摸梧桐的树干，无数次想回头，怕他一直站在原处不走，又怕他和别人走。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他上次对他说“我和你最好，我只和你好。”

那只绿色的疃更亮了一些，横生无限勇气，他转身往来路走，离他越来越近。

看着一直往前走的人回头朝这边走，站在人群中央的少年再顾不得其他，撇下他们，甩开后面的一片呼唤，只迈着两条腿，跳动着一颗心，往他走。在每分每秒都会和陌生人擦肩的宽阔大道上，他只往他走，他也只往他走。

方才隔得远了才能不管不顾地往前，等靠近了，两人都有些情怯，明明刚才还遥遥对望，现在隔着两三米，却害羞得没办法对上彼此的视线，两人又只好变回陌生人的样子，尴尬地擦肩，可就在擦肩的那刻，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章明张开左手，闻青张开右手，在擦肩的短暂一秒，他们十指紧扣。

谁都没看到两位少年的汹涌，那一秒，已经是他们最露骨的告白。

第十三章 阵雨 体感温度 17℃

雨后的宽阔大街总是湿漉漉，老旧的店面门口偷偷爬上青苔，日头把一切湿润中的事物烘烤得浮出更为湿润的味道。衣服和树叶将干未干的时候，短暂碰了碰手的两个年轻人突然转过头锁定对方，个子较高的那个追上他，紧紧抓住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跑起来。

把同龄人甩在后面，把湿漉漉的雨天甩在后面，把梧桐和玉兰甩在后面，把夏日甩在后面，一个拉着另一个，在日光强烈的下午毫无头绪地奔

跑。黑色运动鞋朝前，白色帆布鞋踩过地上湿润的落叶，印下浅浅的痕迹。闻青望着章明那个倔强的后脑勺，不知不觉，两人已经从章明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变成了十指紧扣，掌心染上对方的热度，中间积满了汗。

握住他的手紧了紧，闻青轻轻笑了，他想，这或许是平日里耀眼的章明，最耀眼的时刻

他们绕过某个小区，猫着腰从破掉的栅栏里钻出来，头发和肩上都沾上了灌木的绿叶，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某处无人问津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