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75)
除了这主仆二人之外,董贤还格外留意到丁姬卧榻床头立着一桩膝盖高的黄杨木树根基座,以及放置在根基之上那盏偌大的莲花形九孔琉璃灯。而扑鼻而来的香气,正是从遍布琉璃灯表面的九个孔洞中散发出来的。话说这股香气亦正亦邪,给人一种不可言喻的古怪感觉,与此刻殿内危机四伏的紧张氛围彼此叠加,令人如临大阵。
“堇色你看,哀家所料不虚吧,这个驸马都尉果然长着一副祸国惑君的容貌,难怪哀家自幼生性乖巧的欣儿,如今像是转了性情一般,尽挑于国于家无益的荒唐事去做,原来祸端就在驸马都尉的身上......既然皇帝让你住进了凤凰殿,那就等于将你视同后宫。哀家身为太后,后宫之事,自然管得。”丁姬说罢,满脸嫌恶地吩咐堇色道,“堇色,你就辛苦辛苦,替哀家教教凤凰殿之主宫中的规矩,免得有人恃宠而骄,自诩‘男后’,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奴婢谨遵太后法旨。”堇色躬身领命,缓缓走到董贤面前。
“请容微臣......”董贤话未出口,左脸便挨了堇色重重一记耳光。
“太......”董贤还欲声辩,不料对方的手锋又狠狠刮过他的右脸。
堇色下手毫不留情,且力道过人,两巴掌过后,董贤便感觉两颊火辣辣的疼。
拂过左右两边脸之后,堇色略有迟疑,回头看了看丁姬,却见那帝太后极不耐烦地挥手催促道,“哀家还没喊停,你只管动手便是,不要这般犹犹豫豫的!”
“奴婢知错。”堇色转过脸,凶神恶煞般继续抽起董贤的耳光来。
董贤的头在外力的作用下忽而左,忽而右,面部皮肤也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巴掌声中渐渐变得麻木。也不知就这样噼里啪啦地挨了多少下,直到嘴角被扇破出血,两颊紫红肿胀之际,才听帝太后略显不足地道了一声:“你先住手罢,哀家有话对他说。”
堇色收回手,重新退到卧榻侧旁。
“哀家命堇色教训于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啊?”丁姬探问道。
“回......太后,微臣认为既冤枉,又不冤枉......”董贤抑制住强烈的疼痛感和抽搐感,不卑不亢地凝望着对方的眼睛道。
“哦?你倒说说看,什么叫做既冤枉,又不冤枉?”丁姬冷笑,不无好奇地追究起来。
“微臣认为自己冤枉,是因为自入宫伴驾以来,微臣一直安分守己,谨守太子舍人、黄门郎和驸马都尉侍中赋予的职责,片刻不敢有所怠慢,更不敢僭越本分。皇上仁厚,赐微臣暂居凤凰殿,乃是体恤臣子贴身服侍不易。微臣是个男儿身,自知没有资格堪任凤凰殿之主,更遑论心怀‘男后’这等非分之念,还望太后明察.....”董贤静如止水般解释道,“至于微臣说自己并不冤枉,则是因为自雒阳城初见以来,微臣与皇上患难与共,确实两情相悦,难分难舍。皇上待微臣情真意切,疏忽了与皇后彼此的夫妻之情,给皇后造成很大的困扰,这是事实,微臣百口莫辩。微臣若有过错,便是太爱皇上,直至无以自持的程度,太后若因此不肯原谅微臣,微臣无话可说,但凭太后责罚,微臣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帝太后(中)
“你倒承认得痛快,说理也算是透彻,看来不像是个糊涂人。哀家想问的,想听的,你都一股脑全交代明白了,哀家一时也不知应该再问你点什么才好......”丁姬闭目养神片刻,待重新睁开双眼时,语气变得柔和了不少,“哀家听闻,当初皇帝途经雒阳之时,路遇歹人袭击,亏你多番舍命相救,可见你对皇帝的确真心。一码归一码,在这件事上,身为皇帝生母,哀家于情于理都应当向你道谢。至于你与皇帝初心相许,两情缱绻,哀家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情不自禁使然,不想回过头去追究了。不过,皇帝眼下是一国之君,凡事都须以江山社稷为念,专宠一人尚不可为,何况是专情在你这个男人的身上!皇后说的对,你若继续留在皇帝身边,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对皇帝的妨碍,皇帝最终势必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受到伤害。哀家只要还活着一天,便容不得这样的事发生......哀家的意思,你现在应该听懂了罢?”
“太后的意思,无非是让微臣主动离开皇上......”董贤察言观色道。
“你若识时务,做出明智的选择,哀家可以答应你,绝不会让你空手离开皇宫。只要你愿意,哀家完全可以替你周全,在长安之外许你封地,赐你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样可好?”丁姬朝身旁的堇色点点头,对方会意,从内室取来一个雕刻有精致花鸟图案的檀木箱子,搁到董贤所跪之处面前的地板之上,又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箱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