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哀帝(51)
“小女方才只说请公子送我一程,并没有让公子送我回家的意思......”那女子望着马旁浑身湿漉漉的俊朗年轻人,像是感到过意不去,便下了马,百感交集地揭开了谜底,“小女本是成心寻死,却得公子舍命相救,又有何颜面让公子湿身相送呢?”
“小姐风华正茂,即便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也没必要自寻短见啊......”董贤闻言,知道眼前的年轻女子适才身陷河水并非失足,而是自溺,不禁深感恻隐,开口劝解对方道。
“小女说这些话怕污了公子的耳朵,但既然公子奋不顾身将小女从水里救起,现在又如此暖心地劝慰小女,小女也便不顾颜面地把心中的苦说与公子听,看看小女是否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年轻女子惨然笑道,“常言道,女子当守身如玉。在小女看来,守得身的,女子便是玉,守不住身的,便比草芥还不如......公子以为如何?”
“小姐若论贞洁,那小姐可知,不光女子当为钟情之人守身如玉,男子亦当如此。依在下看来,守与不守,对自己来说是一份尊重,对钟情之人来说则是一种信托。”董贤推己及人,联想起自己与刘欣之间正在经历的苦苦相守,回话中难免有些触景生情的意味。
“那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失了贞洁,便是不自重,没资格受人信托了?”年轻女子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若有所思地追问道。
“其实自重和信托,代表的都是心中对钟情之人一种忠诚相守的意念。但世事难料,人活于世,有时嫁娶不由人,乃至身陷强人之手而失去贞操的,大有人在。古往今来,遭遇这些情非得以之人,以性命去殉那贞洁二字者虽然不在少数,但在下以为,这样做反而是对这两个字真正含义的误解......”董贤心思何其灵慧,能够在对方只言片语的叙述中寻出蛛丝马迹,已然大致料到眼前年轻女子遇到的不如意,无非是被逼嫁人和受人所辱两种之一,为打消对方轻生之意起见,便有针对性地做出了上面的解释。
“哦?既然公子这么说,那小女倒是很想听听公子关于贞洁这两个字真正含义的高见......”年轻女子神思略定。
“在下以为,贞洁是一个人内心对自己真实情感的笃定和坚守,即便因为父母之命不得不和自己不喜欢的人组建家庭,或者因为意外事故而被强人玷污身体,只要此人心意不变,那就依然是没有丢掉贞洁的人。”用这样的话劝慰他人之际,董贤忽然回忆起自己在天王庙里险些被李升和颜闯强行侵犯的可怕经历。
虽然这两个恶徒早已殒命定陶国府,但董贤偶尔也会对刘欣心存疑虑,假定那日身体真的被恶人所侮辱,刘欣知悉以后,是否还会待自己一如往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甚至将年轻女子做出投河轻生的选择,与自己那时也曾动过咬舌自尽的念头相互关联起来思考,越发认定只有拯救已逢不幸的对方,才能真正使侥幸未遭厄运的自己获得心灵救赎......
“公子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得贞洁对女儿家的重要性,”年轻女子苦笑着摆摆手道,“但你能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理由来安慰小女,让人听了还是蛮感动的......”
“在下实在是有感而发,绝非在小姐面前信口开河,”董贤见对方以为自己是在随意说笑,只得不惜以自己和身边人的实例来增强说服力,“实不相瞒,在下喜欢的对象跟在下一样是个男人,他成婚之前,我们便有了亲密关系。后来他因为不得已的理由成婚,虽然我心还在他身上,人还在他身边,但出于对他家庭的尊重,我和他决定彼此之间至死不再保持超过伯牙子期以上的关系,并且至今一直信守着对彼此的承诺。这种旁人看似痛苦的坚持,在下觉得其实就是我们对彼此的贞洁......”
“不想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卓越的见识和过人的胸怀,你和你所爱之人的这份坚守实属不易,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年轻女子颇为惊讶地凝视着眼前玉树临风的俏公子,心生敬重之情,原本因为搭救自己而对对方产生的好感又难免增添了几分,“小女之前以为,公子不过是为了安慰我才说出这些慷慨之词,谁知竟与公子的亲身经历有关,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涵,不与见识浅薄的小女计较。”
“在下的这份感情或许不被旁人所接纳,但我心甘情愿为此付出一生,只要能够看着那个人幸福,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董贤含笑道。
“似这般对感情的真挚坚守,男女之间尚且难以做到,何况对于公子和公子所爱之人!”年轻女子对董贤的直言不讳感触良多,“公子为了宽慰小女,不惜把自己最为珍视的感情说与人分享,感激之余,小女对公子的钦佩之情同样溢于言表。与宁肯终身禁欲来保持对爱人贞洁之心的公子相比,小女因为身体遭遇变故而寻死觅活地自我惩罚,的确狭隘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