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89)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让绿萝忍不住双肩瑟缩。她脸色发白,咽了咽唾沫,竭力让嗓音不那么紧绷:“是黄筹大侠要见纪公子,大少爷急着找他,才……”
谢无风应了一声,语调古怪。
二人沉默片刻,绿萝以为谢无风信了,心思便又活络起来,羞羞怯怯地递一个眼波,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轻佻,试探着问:“这便是沉沙剑么?”
谢无风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从被李澄阳砍断剑鞘,这把青色的宝剑便毫无遮拦地挂在腰间,李澄亦每次见了都要退后三尺,咋咋呼呼地说此剑杀气四溢,一靠近便要折寿。
“想看?”谢无风解下宝剑,递到绿萝面前,问:“你不怕?”
“不怕!”绿萝激动地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见眼前青光一闪,颈侧便是一凉。
霎时,她完全僵住了,冷汗湿透了里衣。
剑尖贴着疯狂跳动的动脉,冰冷的金属就如面前的男人一样无情。绿萝哆嗦着嘴唇,泪如泉涌,小声呜咽道:“谢……谢先生……”
剑风贴耳而过,削下一片发丝。谢无风收回手,漠然道:“以后少管闲事。”
纪檀音从襄阳的仙鹤宫分部回到雄图镖局,沿着游廊回自己的房间。还有几步之遥,木门忽然开了,里面踉跄着跑出一个人影,衣衫凌乱,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绿萝姐姐,”眼看她朝自己撞过来,纪檀音连忙侧身避过,犹豫着伸出手,不知该不该拉一把,“谁欺负你了?”
绿萝未曾停留,泪珠挂在睫毛上,颇有些愤恨地瞥了他一眼,往花园去了。
纪檀音一头雾水地回到房间,见谢无风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欣赏墙上的一幅书画。
他无法控制心中的猜忌:“你和绿萝姐姐在房里干什么呢?”
谢无风仍不转身,摆着架子:“这会想起来理我了?”
纪檀音嗫嚅着,游移的目光落在地面一缕发丝上:“你是不是轻薄她了……”
“胡说八道什么,”谢无风扭过头,对上纪檀音狐疑的眼神,心底倏地燃起一丛火,“你就这么不信我?!”
纪檀音梗着脖子不答,谢无风看他倔强又可怜的模样,语气软了下来:“今后少和那女人说话,你年纪小,识人不清。”
纪檀音明显在赌气,怒气冲冲地拔高声音:“我是识人不清,不然也不会被你骗!”
谢无风深深皱起眉,纪檀音毫不示弱地跟他对视,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场架吵得莫名其妙,谢无风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纪檀音了。他以为一切的起因都在那天夜里,他想要,而纪檀音不肯。殊不知矛盾的源头早就种下,信任和安全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建立。
更何况他在江湖传言中“劣迹斑斑”,不知玷辱了多少良家妇女,名妓花魁。
僵持了一阵,谢无风问:“你去仙鹤宫了?”
纪檀音点了点头,眉宇间更添低落。
“公谦老儿还没消息?”
“嗯。”
“你黄伯伯呢?”
纪檀音摇头。
谢无风踱步至他面前,轻轻呼了口气。他抬起手来,欲要揉一揉纪檀音的发顶,纪檀音向左一偏,看样子想躲,最终却克制不动。
谢无风按着他的后脑勺,指尖抚弄着柔软的发丝,沉默不语。
纪檀音鼻子酸酸的,内心似在激烈争斗,半晌,他疲惫地叹了一声,将额头抵在谢无风颈窝:“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近来十分烦忧,一直担心师父……”
“我知道。”
“今日出门打听消息,都不敢报玉山神剑的名号,”羞愧、愤怒和委屈,这些情绪将心得满满当当,纪檀音忽然哽咽:“我好想师父。”
“如果那个大魔头真是他,我——”
最初,他对这些“污蔑”矢口否认,而现在,在众口铄金的影响下,坚定的决心竟开始动摇。这令纪檀音感到恐惧。
“不会的,不会的。”谢无风在他耳边重复低语,手掌拍打着纪檀音单薄的脊背。
紫松会遇袭的第四日,流火堂发生了一场爆炸。当时堂主倪贯鸣正和心腹手下试用最新的机关暗器,一行人被炸得尸骨无存。
虽无直接证据证明是西番教所为,但紧跟在洗砚山庄、恒山派、紫松会惨案之后,主使者的身份似乎不言而喻了。
一时间,中原武林对西番教的憎恶之情达至顶峰。近百年来,两方虽在边境或交界处小有摩擦,但总体上维持着和平。这一次,正邪之间势必是要决出个胜负来了。
西番教平日行事低调,行踪诡秘,武林中对其战力不甚了解,此次几个门派接连遭难,才知这邪教武功高强、手段狠毒,又有入魔的纪恒助阵,中原武林须得联合起来才能抵挡。当今江湖上热议的话题,便是结盟之事由谁出面,盟主之位有哪位大侠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