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83)

作者:九尾叶

纪檀音赤脚在沙滩上徘徊,细密绵软的沙子嵌在趾缝间,暖烘烘的,很舒服。

他在等梁春的船。

“你为什么总惹陆伯伯生气啊。”他走到藤椅旁边,把谢无风盖在脸上的书扯下来两寸,盯着他的眼睛问话。

“习惯了。我不和他吵,他还不舒服呢。”

看纪檀音不信,谢无风又道:“你也该跟他拌拌嘴,保准他长命百岁。”

无稽之谈。纪檀音拿起那本用来遮光的册子,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谢无风即刻坐起来,握住纪檀音的腰将他拽到自己腿上,随后惩罚似的捏捏他的耳垂,低声笑道:“最近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不堪重负的旧藤椅发出酸涩的声响。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子搂搂抱抱地躺在狭窄的藤椅上,即使四周无人,只有海风与海鸟,也让纪檀音觉出几分难为情。

“谢叔叔!纪檀音!”梁春的小渔船终于到了,远远地,他摇动长篙跟二人打招呼。

梁春是个木头脑袋,至今仍不知谢无风到底与哪家姑娘结了亲,每次来赤尾屿,都要旁敲侧击地跟纪檀音打听。

纪檀音听见呼唤,急忙从谢无风腿上跳下来,迎着落日疾奔,边跑边问:“梁春,有我的信吗?”

梁春将渔船拴在岸边一块棱角锋利的尖石头上,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封黄纸写就的信件和一个方正的红木盒,对纪檀音道:“这是一个侠女姐姐送来的,说是仙鹤宫的人,仙鹤宫是什么地方?”

“中原武林中一个传递消息的组织。”纪檀音手忙脚乱地展开信纸,孔玉临整齐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他笑了,一边读信一边沿着沙滩踱步,夕阳温暖地照在后背上。

“买盐,买草药,收信咯!”梁春一路吆喝着,往村子里走。

“写了什么?”谢无风从藤椅上站起来,抓了一把沙子打在纪檀音光裸的小腿上。

纪檀音折返回来,把红木盒递给他,明亮的眼眸里充满喜悦,欢快道:“二师兄调制了一颗妖木之毒的解药,叫你试一试。”

谢无风与这剧毒相处多年,早已不抱甚么解脱的希望,何况孔玉临不通医术,只是按着方子照猫画虎,这丸药的效用实在让人怀疑。不过纪檀音这样激动,他不忍心拂了对方的好意,郑重收下,点头笑道:“代我多谢他。”

纪檀音揪着谢无风的衣衫,把他推到身前遮挡光线,脑袋顶着他的肩膀,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啊!”他突然叫了一声,一脸讶异地望住谢无风,语无伦次,“你……那个,卫阳王……他当皇帝了!”

谢无风一怔,他自然也吃惊,但当初在梁家村遇见王府的管家时,他已有所预料,因此不像纪檀音那般骇然。

纪檀音一目十行,草草翻过一页,孔玉临似乎对此事颇感兴趣,笔墨不少,他向谢无风转述:“四月前先皇薨逝,太子即位,一月前,太子自愿让贤,将皇位传于卫阳王,如今卫阳王登基了,还要改年号呢。”

听到“自愿”二字,谢无风嗤笑一声。

“新皇减免税负,兴修水利,肃清朝政,重用鲁宁党官员,将大太监严嘉虚交由刑部治罪,还将早年的侍妾谢氏追封为贵妃……”纪檀音越念声音越低,最后停下了,悄悄地瞥了谢无风一眼。

谢无风面容平静,但纪檀音能感觉到他的愤怒,那愤怒是不动声色的,带着一丝无助和伤感。看到他眼圈泛红,纪檀音心痛难忍,伸开双臂抱住他,安慰道:“你别伤心。”

“不伤心,”谢无风的嗓音不似平日那般慵懒,反而因为压抑情绪而变得有些干涩,他笑了笑,“阿音投怀送抱,我怎会伤心呢。”

两人静默一阵,谢无风揉揉他的发丝,问:“你师兄还写了什么?”

纪檀音收紧手臂,用力地箍了他一下,退后一步继续翻动信纸,道:“还有西番教……”

“西番教如何?”谢无风很感兴趣地问,试图把往事从眼前挥开。

纪檀音道:“安措教主力排众议,废除了教中延续数百年的规矩,从今往后,历任圣女无需再服用驻颜水,若遇到相爱之人,可与之成亲,只是必须放弃教主之位。”

谢无风赞同:“正该如此。”

纪檀音接着念道:“武林各派继续追捕朱月阁余孽,四大长老已伏诛,其余被花月影以九转阴阳草控制的阁中子弟,杀人众多者处死,罪孽轻微者由公谦老儿解毒后,送入少林寺中悔过。花月影的侍女明烟如今关在恒山派地牢中,她向知春师太交代了花月影的全部阴谋,提及花月影幼时,因其父不喜她是女子,便时常扮作儿郎,千方百计讨爹娘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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