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43)
“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乐疏寒上前给他爹添了一杯茶,复又恭敬道:“我这次回来会待一段时日,有件事想请您……”
“你的事先不忙。”
乐松羽一挥手命他收声,从书案上拿了几本帐丢到他眼前道:“先看看这几本帐再说。这几个月生意吃紧,需要你帮我拉一笔款子回来,吴家的公子吴麓你熟罢,如今这情形恐怕只有说服吴家合作才能解了燃眉之急,你去会一会他,把个中情形讲明白,探探他的态度。”
厚厚的账本里还夹了两张戏台票子,乐疏寒仔细一瞧,买的竟是翎花戏台的最好位子,眉毛一挑:“你要我跟他一道去听戏?”
乐松羽道:“吴麓最好这口,你们年轻人能玩在一处,这戏票子可是翎花戏台新曲的首次亮相,吴老六这个儿子赖得很,日日与戏子打得火热,你把他哄舒服了,这事也就成了。”
拿着两张票子,乐疏寒皱了皱眉。
吴家是长安城里又一大户人家,祖上基业雄厚,早年父辈们来到陕西这块黄土地,两手空空望着山上一座座土包子,就着风沙喝着烧酒憧憬未来宏图大展的日子,承蒙祖先荫庇,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财是越聚越多。
只是后辈鲜有人继承祖上踏实肯干的精神,论实力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论胡吃海塞玩戏子,倒是一把好手。到了吴老六这一代,更是教出个纨绔子弟,吴麓含着金汤匙出生,平日里金银珠宝唾手可得,也就没什么追求了。
乐疏寒认识他的那年,他正在街上抢普通人家的姑娘回府,而这两年不知为何又迷上了听戏,表面附庸风雅,三天两头请长安城里的名角儿到家去,白日里唱戏纵酒,到了晚上关起门来便做那不可言说的下流事。
翎花戏台新曲开场,不知这回又是哪个戏子倒霉要被他点了去伺候。
午饭过后,乐疏寒换了件新袍子,将那两张票子揣进怀里,提剑出了门。虽说今日是应酬陪客,可是想起翎花戏台里的那个人,唇角不经意还是浮了一抹淡笑,也不知道小蝶今天在不在。
他若早去了,或许两人还能见一面。
踏进翎花戏台正门,见厅内人头攒动,喧哗之音不绝于耳。戏台最前面的桌旁坐了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周围有随从伺候着,正是那吴家的吴麓公子。
没想到他来得比自己还早,乐疏寒愣了一下,心忖着自己的礼数不周,客人先到,他这个主人反倒姗姗来迟了。店里名唤小京巴的小二引了他进去,来到吴麓跟前笑嘻嘻鞠了一躬,“吴少爷,乐少爷来了。”
吴麓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从椅子上侧身往后瞧,见来人是他,也不拘礼,露出一排牙呵呵笑着,伸手招呼:“疏寒,等你好久了,来坐。”
又跟身旁人使了个眼色,一杯热茶不一会儿就端上了桌。
乐疏寒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对不住啊麓兄,本是邀你听戏,临出门处理了些院中琐事,来得竟是比你还晚,真是不应该。”
“哈哈哈不妨事。”
吴麓摆摆手,捏了几颗花生米在手里,用指腹一捻,薄脆的花生皮脱落,他用嘴一吹,吹走了掌心上剥落的皮,仰头将几颗花生米尽数吃了,冲他眨眼神秘兮兮道:“说起来惭愧,我也不是只为了等你,早来自然有我一番道理。”
“哦,麓兄的道理可否说与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
乐疏寒不禁好奇,倾身侧耳了过去,准备听个什么大消息。戏台里本身就人多眼杂,做生意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乃是看家本事。
谁成想,吴麓笑嘻嘻凑在他耳边,只单单说了三个字:“苏、小、蝶。”
一听这名字,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
原以为回到长安,两人怕没有这么快可以见面。谁能想到今日戏台新曲亮相,请的首席红角儿就是苏小蝶。
吴麓平素霸道狂妄,如今竟提前登了门规规矩矩坐在这里等,可见他对小蝶存了几分不轨心思,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乐疏寒蹙眉,抬头饮尽杯中茶,一颗心在煎熬中直坠了下去。
吴麓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调笑地说着,“这姑娘你肯定没见过,听说是从京城过来的名角儿,嗓音、身段、脸蛋儿样样都没得挑,最关键的呀,就是她那端腔的气质。”
乐疏寒冷道:“什么端腔?”
“端腔你不懂么?”
吴麓暼他一眼,淫-笑着解释:“就是那股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拧巴劲儿。人前一副清高模样,人后指不定浪成什么样子。虽然挺虚伪,但你别说,我还真就好这口儿。”
乐疏寒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