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63)
他捡起地上的伞重新举在两人头顶,伸出手臂将乔展自然地一搂,不让他身体淋在雨里:“走吧,我们进去说,你淋成这样会感冒的。”
“别……”
乔展轻轻拂掉了他的手,道:“你让我自己静一静。”
“阿展……”
“放心,我没事。”
“不行。除非你告诉我,卓北衫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乐疏寒将人引进了门,从屋里取了两套衣服,丢了一套进他怀里。待他从里屋屏风后出来,见乔展还抱着那件衣服呆着没动,叹了口气上前威胁道:“你自己再不动手换,我可就帮你脱了。”
乔展还是一脸木然。
“你可真是个……”
乐疏寒开始动手解他的腰带,银色的腰带落地,银色的长袍亦然。乔展身上只剩下中衣长裤,他却不动手了。
“怎么不脱了?”
乔展脸上没太多表情,只道:“你把我脱的只剩这一件,又不给我换新的,是想冻死我?”
乐疏寒扑哧一笑,将他冷冰冰地调戏照单全收了,拉着人走进屏风里换了件干衣服才走出来,笑道:“现在不冷了吧,只是头发还有点湿。”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乔展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的雨出神。这两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心力交瘁,卓北衫刚才的那番话,更是拨动了久久没有触碰过的旧伤。心底的愧疚和怨怼翻涌上心头,却不是对乐疏寒,而是对他自己。
他悠悠道:“疏寒,你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是个挺优柔寡断的差劲的人?”
乐疏寒抬眸:“当然不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是卓北衫跟你说的?”
“北衫他……”
乔展顿道:“他气糊涂了。可是有些话我觉得是对的。我现在这样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你。”
他垂了眸,还沾着水滴的眼睫毛纤长而浓密,在眼下刷出一片阴影:“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留,结果把自己夹在进退两难的地方,拿不起放不下。想报的仇报不了……”
他望着乐疏寒出声:“……想爱的人也爱不了。”
就知道卓北衫疯起来嘴里没好话,他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乔展从这种自我攻击自我厌恶的情绪里拖出来,好不容易两个人能朝夕相处不吵架了,他几句话又把乔展踹回痛苦的深渊里了。
手在桌下握紧了拳,乐疏寒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乔展胳膊上,安抚道:“我不觉得你优柔寡断,也不觉得你差劲。报仇的事我没有立场和资格评价什么,可我至少知道一件事,假如今天换作是我夹在亲人和爱人中间,我未必能有你做得好。”
乔展脸上的愁容舒展了一些。
“阿展,别把我们都当成负担。”
乐疏寒柔声道:“不管是我,亦或是你父母,都是一样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快乐,而不是要你背负着两方沉甸甸的爱惶惶不可终日,整天担心是不是自己不好,哪件事做的又对不起我们了,你这样生活太累了,放松点。”
“可是如果我真的……”
乔展望着他欲言又止,如果他真的当着乐疏寒的面杀了他父亲,他又该怎么想?怎么做?
乐疏寒笑了,握紧他的手道:“你真是个操心的命!哪有人做一件事能顾全得了所有人。阿展,去做你自己认为该做的和对的事就好,至于我如何面对如何自处,那是我该考虑的,是我人生的选择,而不是你的。”
他道:“我不需要你来替我承担我的命运重担,那会压坏你的。”
乐疏寒三言两语将两人的责任使命梳理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乔展愣了一瞬,他不敢相信这件纠缠在心头几个月的事就这样解开了。没有任何轰轰烈烈的生死离别,也没有想象中的反目成仇,就只是,各自承担了各自的人生主题。
“但有一点你要相信,”乐疏寒望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吐出几个字:“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爱你。”
乔展动容道:“……我也是。”
两人看了一会儿雨,乔展突然想起了炉子上熬的药没有端,他猛地站起来破坏了这温存的气氛:“我忘了给你端药了,你等着我。”
他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碗黑糊糊的药液走了回来。抬脚迈进门槛,将药碗往桌上一放,双手条件反射地捏上耳朵,冲他道:“喝吧,这是最后一次。你中毒时间短,扩散得没有彩衣那般严重,这碗药下去可以祛根了。”
乐疏寒打趣着拱手,笑道:“谷主妙手回春,乐某实在佩服。”
“少贫了,快喝。”
嘴刚凑到碗边,乐疏寒又抬头:“你要不然先出去。这次又要吐多少血?太血腥了,我不想让你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