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20)
男人惊呼,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快拿药来,她咬舌了,快!”
舌头上出现一条狰狞的口子。
有人过来给她上了药,又将一颗空心的核桃球放进嘴里让她咬着,绷带在嘴上绕了一圈固定在脑后。
男人颓丧道:“就这么养几天吧,你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天风堂祭祀传统这么多年了,没听说哪个女人咬舌的,这是光荣,你懂不懂?”
罗彩衣不能说话了。
就只是哭,眼泪像流不完似的。
第二天日落时分,虞兰儿拿着些伤药来到祭坛。大师兄搞这些祭祀取血的事情纯粹为了满足个人权力欲,他一介莽夫能懂几分药理。论谋略,比不上蔺柏风的灵活多变;论医术,比不过乔寅竹的细致精深。
而她,没什么本事。
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苟活在天风堂,哪个也不敢得罪,只能做做善后的工作。罗家小姐她见过,在罗清越第一次带人上极乐宫的时候。
短短两天,就给折磨的半死不活。
她半跪在云台上,取了瓶伤药轻轻往罗彩衣手腕处那长长的口子上涂。躺在云台的小姑娘显然也认出了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渴望地看她,嘴里呜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我帮你解开,你可不能再咬了。”
“嗯嗯。”罗彩衣点头。
待口中的束缚一除,罗彩衣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她面前哭道:“虞夫人,你放我走,求求你。”
虞兰儿苦笑:“你觉得我敢么?”
罗彩衣怔在原地。
虞兰儿道:“抓你来的确实是你哥哥,但是这场祭祀是我大师兄安排的,我只能保你不死,可没权利放你走。”
“那你……那你跟我一起走。”罗彩衣跪直了身体,直视她问:“夫人,你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卓粟的人?”
虞兰儿瞬间如遭雷击。
“你……说谁?”
她双手紧抓着罗彩衣的肩头,一双眼睛直愣愣看着她,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卓粟?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你到底是谁?”
“他给你画了一幅画像。”
罗彩衣正色道:“我去长安城是为了找画师拿画的,那幅画画的就是你,落款名字写的是他。”
虞兰儿双手垂了下去,身子软下来,垂眸看着云台上的花纹,喃喃道:“这不可能……”
复又抬头:“卓粟的画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从哪里弄来的?”
“从我师公那里。”
“你师公是?”
“蔺柏风。”
原来是乔展的徒弟。
虞兰儿恍然,没想到这么多年柏风始终都没忘记当年许下的誓言。她这个师兄一生放浪不羁,幼时顺风顺水,成年后一直到死都为了他们师兄弟几人的命运奔波操劳。
“北衫他很想你。”
罗彩衣抓着她的衣角,缓缓抬眸:“虞夫人,你不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吧,他叫卓北衫,是你托我师公带他去北华派拜师的。”
虞兰儿指尖颤抖,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了眼眸苦涩出声:“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原来上次关在金丝笼里的那一个,是她的儿子。这么多年不见他都长那么高了,长得那么高又那么帅,跟他爹一样风风火火的性格,怎么当时就没有认出来呢?
心里甜涩的感觉蔓延开来,仿佛吃了一块包着苦味的糖,表面是甜的,内里却苦得要命。
“北衫说,他一直都没有家。”
罗彩衣颤声说:“他想有一个家,有稳定的生活,所以才到处找你。”
虞兰儿掩面而泣。
“是我对不起他。”
当娘的亲手把自己儿子扔了,还是在孩子那么小的时候,他独自一人面对变幻莫测的世间会有多难过,多无助,虞兰儿不敢再往下想。
-----------------------------------------
昔时,天风堂思过崖。
乔寅竹和蔺柏风双双跪在草地上。
旷了早课不说,还跟着师兄一起上山打兔子,玩到太阳下山才回来。曲华戎大怒,罚他们两人去思过崖反省,命乐松羽前去训诫。
乐师兄也不含糊,劈头盖脸给两人骂了一顿,丢了乔寅竹的医书,没收了蔺柏风的暗器,让两人就这么跪一晚上。
夜风微冷,四下无人。
只有清脆的蛐蛐叫响彻山林。
乔寅竹动了动跪得发麻的膝盖,转头轻声问:“师兄,你冷不冷?”
蔺柏风瞥了一眼他,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长袍披风给他穿上,嘴上还不忘臊他:“就你这身板还练武,不禁冻不禁晒的,你们乔家是不是代代遗传体弱多病啊?”
乔寅竹道了声谢谢,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尴尬,“可能是……是有一点遗传,可是我祖上都是做文官的,没有出过习武的人,到我这一代落魄了,做个山野郎中也就满足了,练什么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