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 · 海雨 · 灯(104)
“下毒?下什么毒?”
乐疏寒懵了,他完全不知道谢千秋在讲什么,若只是生意上的事尚有回旋的余地,可毒害长安城百姓这个大帽子扣下来,那可不得了。
后院一官兵捧着手里几袋油纸包着的东西跑了过来,在谢千秋面前一跪,双手将那东西呈了过去:“大人,搜出来了,就是这些。”
谢千秋拆开一包油纸,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抖落在地,冲乐疏寒吼道:“乐公子,你还给我装蒜,现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说的?!”
师爷附和:“长安城里的瘟疫根本不是病症,而是有人刻意下毒。我们几天前就开始彻查此事,没想到真的是乐府做下这伤天害理之事,真是……唉。”
“不是我,”乐疏寒瞳孔地震:“这根本就是有人陷害,我不知道。”
谢千秋不听他的辩解:“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关起来,继续追捕在逃人犯乐松羽,长安城投毒案择日听审。”
两名士兵上前缴了乐疏寒的剑,压着他往乐府门外走,乐纾从后院跑出来追上他们,攥着乐疏寒的袖子急道:“少爷,你不能去。”
又转过头,冲两个士兵喊:“你们凭什么抓我家少爷,你们放开……”
“滚开。”
士兵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长安城里太多人恨不得乐家垮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若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知会如何整他,如今能相信还能救他的人,就只剩下一个。
乐疏寒抬眸,对乐纾道:“去找乔展,他一定有办法。”
☆、阴差阳错阶下囚
沦为阶下囚的第一天,乐疏寒彻夜未眠。
牢房里狭窄密闭的空间和腌臜的空气令人窒息,身上还穿着临走前那件柳绿色的鲜艳长袍,腰间一块白玉雕琢的螺纹环佩,随便拿出一样都够再买几间像样的屋子。怪不得会有人憎恨乐家,憎恨乐家富足的财富,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与灰墙稻草格格不入。
就连狱卒见他这一身装扮,给他盛水时都将磕了沿的碗边用袖子擦了又擦。乐疏寒没有喝水,他不习惯用这么脏的碗喝水,但想了想还是给了狱卒几块散碎银两,看着他乐呵呵捧着银子走了。
不到半天功夫,牢房里的几位看管和狱卒都知道西南角的独间里关了个出手敞亮的大人物,不论是谁给他跑腿,都能讨个赏回来。
于是,第二天开饭时乐疏寒整套餐具都被换成了崭新的白瓷碟瓷碗,这已经是牢房里能拿出的最宝贵的东西了。
乐疏寒开始吃饭了。
这几日应该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他不知道乐纾找到乔展没有,也不清楚他爹究竟去了哪里。一时间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手足无措站在这小小的牢房里面对灰墙胡思乱想。
乐家会有地牢这回事,管家乐益给他的解释是说这房子当年买下来的时候,地底下就已经有这么一间牢房了,他爹懒得改建就一直空着没用。
若真如此,又怎会在这里搜出毒粉。他们绑架小蝶之后,不也是把人关到了地底下。
自始至终,这个家里除了乐纾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讲过实话。管账的赵云南一开始就骗他,乐益更是常年与父亲一个鼻孔出气,他们一边在他眼皮底下做着伤天害理的事,一边教导他仁义礼智信,想起这些就直犯恶心。
乐疏寒心中也曾长燃一团烈火,自以为可以在大好年华建功立业,见不平事拔刀相助,为众人请命,除大奸大恶之徒,还世间一片清明祥和。
而如今在百姓眼里,他们乐家才是真正该被除掉的恶徒。投毒的通缉令一贴出去,乐疏寒能够想到人们背后会把他和父亲骂成什么样,一个披着仁义道德皮相的,背地里做着最龌龊的杀人炼药勾当的阴险小人。
他以为的那些,曾在父亲身上看到的美好光环,一夜之间失去了光彩。曾经他是那样敬重父亲,并以父亲为榜样,把乐松羽说的话当圣旨一样听,从没有哪个时候怀疑过他的正确性。
乐松羽说:“疏寒,人活一世活得就是个真诚的态度,我们做生意的人尤其如此。一个人若是失了诚信,也就相当于自断生路。”
乐松羽也说:“我教出来的儿子肯定不会错,热心热情,一心为匡扶正义而努力。江湖虽乱,可我们的心不能乱。”
字字句句犹在耳,可说话的人变了。如今身在牢笼中,落得个家不是家,人不像人的地步。
他愤怒,可是他不知道该向谁发;
他委屈,他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对乐松羽的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乐疏寒恨父亲长久以来的欺骗,恨自己空有一腔热情而遭人陷害。他本想脱离这个充满谎言的家,到头来却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