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416)

作者:渥丹/脉脉

费诩到京的消息一传开,有意结交示好者甚众,亦不分士庶门第。听说他买下了永寿坊齐王亲信的旧邸作为在京的居所时,还有好事者询问出宅院的归属,得知地契归于一名姓袁的女子名下后,对于费诩其人,以及他此行真正目的的猜测一时达到了顶峰。

然而,尽管成为了许多人认定的、眼下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费刺史没有接受任何赴宴邀请,甚至连有幸见到他本人的,都寥寥无几。直到冬至祭祀当日,进京后便难见首尾的费诩终于现了真容:薄得像刀,然而气度不凡,状若不善言辞,官话又说得甚好,任谁见到,都难猜出此眉目深邃、高大黝黑的英英郎君出生寒门,且从未离开过西北。

对于费诩的许多猜测终于消弭无踪,又生出更多全新的好奇乃至仰慕。拜帖如雪花一般飞向费诩的私邸和金州在帝京所设的公邸,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平日里刻意避嫌、不与州府官员结交的宗室——在听说费诩没有答复任何邀请后,安王突然让萧恂和瞿元嘉亲自登门,请费诩到王府赴宴。

与叶舟对谈之后,瞿元嘉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公务中,常常连续数日留在民部值夜,即便回到安王府,也是离群索居,除了置办婚事和拜见母亲时说上几句话,其余时刻,连房门都不出。

他本不愿意去请费诩,萧恂看得清楚,劝说:“阿爷也不是真想和费子语结交。就是听说别人请不到他,来了兴致,要拔一拔头筹。你去过连州几次,应当是整个王府和连州一干人等最有交情的人。若你我出面还是不成,阿爷也不失面子。还是勉为其难走一趟吧。”

瞿元嘉是认识费诩的。程勉一行人遇袭的地方在正和和长阳二县交界处,当时费诩是长阳县丞,不仅陪他走遍了方圆各处村落,还让他在家中借宿,直到一个月后萧恂奉安王之命赶来押他回宜州。平佑之乱平定后,瞿元嘉再访连州,依然住在费诩私宅,当时他刚得了第二个女儿,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但费诩的妻子还是给了他诸多照顾。待第三次到连州时,费诩已经离开连州,去金州任职了。

程勉是连接瞿元嘉与连州诸人的丝线,但瞿元嘉感念他们的关照之余,又始终难去怨恨,自然就无法深交。不过,在去费府的那天,瞿元嘉专程准备了一份礼物,聊表当年那没有说出口的谢意。

为了表示庄重,又彰显权势,安王特意让儿子和继子只身前往,不带任何随从。瞿元嘉和萧恂都久不来永寿坊,旧地重游,不免都被眼前的荒凉冷清所打动。萧恂看着沿路那些荒废的宅院,说:“费刺史到底是从西北来。不知道各坊的故事。莫不是受了蒙骗,才在这里置产?”

“图清净吧。再说,帝京诸坊何处没有死过人。这里离大内也近。”

这段时日以来,萧恂心中也有的是不可解的块垒,听了瞿元嘉此语,他一怔,说:“清净好。我也应该在这里看一看产业,待明年开春,也有个藏身之地。”

瞿元嘉一时不接话,萧恂见他神色幽暗,轻声问:“王府人杂,有些话不便说。那个叶舟,现在……”

“已经离开帝京了。据说是想赶在冬至回乡。”瞿元嘉将杜启正告诉他的精简到极点,飞快地回答了萧恂。

萧恂顿了顿,又说:“原来如此。那王妃那里……”

“也去辞行过了。王妃始终以为他是程五。日后不回来的说辞也想好了。”

被打断两次萧恂也不在意,想了想,摇头道:“现在你一说起程五,我脑海中全是叶舟的容貌。我已经不记得程五长什么样子了。元嘉,世间容貌相似之人甚多,你无需太懊恼了。”

这一次瞿元嘉没有再接话,萧恂也不说了,两个人在沉默中走完了余下的路程。到了费府门外,萧恂认出了宅院,颇有几分惊诧地说:“竟住在这里么?这宅院可是不小。”

来应门的是一名精悍的壮年男子,瞿元嘉和萧恂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看出了此人如果不是出身行伍,身上也颇有些武功,不似京中高门常用的门房。

萧恂不动声色,自报了门第,又说与费刺史在连州相识,听闻刺史抵京,特来叙旧。听到客人是宗室子弟,门房也没有另眼相看,领他们进门小坐,随后就通传去了。

没等太久,费诩就亲自出门迎客。数年未见,瞿元嘉觉得此人竟无丝毫变化,当年在连州时,就不像一个微末小官,如今官居一州之首,却也没有丝毫煊赫气势。

见到瞿元嘉,费诩内敛的神色里还是多出一分亲切,他的举止和言语一样简洁,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就领着二人往正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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