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395)

作者:渥丹/脉脉

赵允轻抚紫袍,笑道:“先母与太后离世时,家中均往崇安寺捐了金帛与田产,为她们超度。”

萧曜缓缓说:“朕在连州时,边疆多战事,男丁戍边,常年不归或是生死不明都是常事,田地也多由女子耕种。连州土地贫瘠,又常有天灾,许多村落均约定俗成,下落不明者不报,死者亦多隐瞒,这样无需另行授田,家中的孤儿寡母也有生机。随行的宫女急病身亡后,朕曾雇了当地的妇人操持杂务,此人不幸,丈夫服徭役时急病身亡,无子,也无兄弟姊妹,还要照顾母亲和同样无子的姨母,失去田地后,便是赤贫。朝廷授田的诏令,立朝以来从未更改,但各地变通之法何止百千。杨州、连州之外,又如何?国朝历劫以来,民心浮动,借章子欣此疏,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户籍,正是朕所欲也。”

“土地是生民立身之本。臣自当与诸相会商,尽快拟出奏章,禀报陛下。”

萧曜话锋一转:“朕知道舅母也信佛。小舅父蒙难前,还受过崇安寺的庇护。舅母近来可好?”

被问及家事,赵允神色稍缓:“春夏略有起色,入秋后,全家又提心吊胆。家中多年没有喜事,十郎最近刚定了亲事,借此冲一冲家内的病吧。”

“哦,是谁家的女郎?”

“是安王府的和安郡主。”

萧曜淡淡道:“安王府又要娶妇,还要嫁女,喜事不少。十郎的亲事定下,舅母定是极高兴的。”

赵允苦笑:“七郎至今不肯续弦,是家内多年的心病所在。”

“七郎已在门下任职,舅母还是多宽心得好。儿女亲事,自有天意。”

“陛下……”

观其神色,萧曜已经猜到了舅父又想旧事重提。他一笑,推案起身:“这是天大的喜事。待十郎娶亲时,朕一定备上贺礼。”

赵允也只得起身,却不免还是补上一句:“陛下,三年孝期已过。陛下的孝心,足以告慰大行皇帝及诸王。臣虽是外臣,诚望陛下为社稷计,早日立后,延续国祚。”

萧曜沉默地注视了片刻母亲唯一在世的兄长,轻描淡写地说:“宗室血脉凋零至此,确系朕之过。舅父既然提起此事,朕不瞒舅父……若是知道有什么得子的灵方,不妨叫人呈上,若有效,可议立后之事。”

说完,萧曜扶住如遭雷击的舅父,欲亲自将人送出便殿,风度之翩然,仿佛方才那惊人之语不是出自他口。赵允浑身一震,望着萧曜:“今年以来陛下频繁往来于翠屏宫……”

萧曜避而不答:“舅父勿忧。朕没有服食丹药。”

先帝和故太子常年服丹,是重臣间心照不宣之秘。萧曜主动提及丹药,让赵允眼中的忧虑之色更为深沉,见状,萧曜终于又笑了起来,还是宽慰道:“朝事繁重,翠屏山清谧,足以忘忧。”

…………

安王亲自告知了瞿元嘉叶舟蒙恩开释的消息。

简明扼要地说完对叶氏一门的处置之后,安王看着面无表情的瞿元嘉,说:“此事已经议定了,但中书尚未拟诏,你阿娘那里,更要瞒住。”

叶舟往大理寺陈冤一时是这段时日来朝中的一桩热闹谈资。瞿元嘉再刻意回避,也很难彻底隔绝。面对安王的叮嘱,他俯身拜倒,回复道:“元嘉愚蠢,使王府蒙羞,惟有听凭殿下责罚。”

“你阿娘眼睛不好,你多年没见过程五,又遇上此等奇事。错便错了。他并无异心,不然这些年也容不下他。若此人仅仅不是程五,倒也罢了,只是这样一来,程五依旧生死不明……失而复得是天大的喜事,执念成空却是大悲,如何能要你阿娘知道?务必要瞒住了。”安王一笑,“陛下赦了叶氏的附逆之罪,家产也将发还。叶舟在帝京举目无亲,届时敕令一出,肯定就会回乡。我们虽将他认错了,但几年来你阿娘视他如程五,他回乡之前,总要向王妃辞行吧。”

瞿元嘉始终垂首无语。听到后来,眼角直跳,自己都觉得此刻必定是面目狰狞。可惜,安王不容他不开口,明白无误地说:“他现寄住在华严寺候诏,虽有兵士守卫,但起居不受限制,可以会客。敕令就在这几日间……元嘉,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既然相交一场,他也是孝子,务必请他临走前再扮一回程五。”

京城名寺古刹林立,偏居帝京西南一隅的华严寺并不出名,既无名家题记,也未听过有什么神通显现。瞿元嘉陪着娄氏造访过京中的诸多寺庙,就是没有到过华严寺。连华严寺周围的诸坊,恰好也是少有踏足。

正如安王所说,华严寺外有卫士看守,瞿元嘉到时正遇上其他香客为此却步,直到见到瞿元嘉长驱直去没有受到阻拦,才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进了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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